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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步到了前院,中门已经大开,来的太监沈傲也认识,双方颌首点头致意后,沈傲才是慢吞吞地拜下,高呼道:“臣恭迎圣旨。”
虽然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手心着实捏了一把汗,好在沈傲还有几分不动声色的涵养,才不致当着许多人的面丢份儿。
太监展开圣旨,眼眸略略在圣旨面前扫过,一下子变得为难起来,慢吞吞地道:“制曰……制曰……制……”念到后面,竟是卡住了。
沈傲在下面干着急,心说这人到底是怎么了?不由起了最坏的打算。
太监好不容易地稳住心神,才面容古怪地道:“制曰:沈傲,你该死!”
一时间,鸦雀无声,沈傲还等着听后面的话,可是太监已经将圣旨卷了起来,沈傲抬眸:“完了?”
“完了!”
沈傲无语,这也叫圣旨?一共就是五个字,还是没头没脑的一句骂,皇帝是不是脑子糊涂了?
沈傲的心里不由地转了许多念头,猜测各种可能,终还是老老实实地接了圣旨,将太监拉到一旁,便问:“公公,宫里有什么消息?”
太监摇头:“杂家只是睿思殿里打杂的,哪里能有什么消息?”
沈傲点点头,将他打发走了,又展开圣旨看了一会,那公公念的没有错,确实是五个字,而且这旨意很不雅,该死?怎么就该死了呢?这圣意还真是难猜得紧。
不过好歹那剥官除爵的旨意总算没有下,让沈傲又看到了几分希望,在心里对着自己道:镇定,要镇定,怕个什么!
于是来到后园,叫人上茶上糕点,吃饱喝足,手里扬着圣旨很不忿地对周若道:“看看,这就是皇帝的才学,瞧瞧人家言官是怎么骂人的?那才叫水平,正儿八经的骂人不吐脏字,再看这圣旨,粗俗!”
沈傲嫌恶地拉长了音,显然这没头没脑的一骂,让他心里头很不爽快,是生是死好歹也来个痛快,结果来了这么一道旨意,这悬着的心依然悬着,让沈大才子依旧揪心不已。
周若掩嘴轻笑道:“你当心一点,被官家知道了,有你好受的。”
沈傲放下圣旨,笑道:“许他骂我,就不许我发一句牢搔?男人得不到发泄很容易内分泌……咳咳……不说这个,不说这个,省得你又说为夫不正经。”
沈傲胡扯了几句,那一边刘胜又跑着过来,急匆匆地道:“少爷,又来了个公公。”
“又来圣旨了?”
“不是圣旨,说是陛下来问话的,要少爷去奏对。”
沈傲只好到前厅去,仍旧是那个传旨的公公,公公朝沈傲微微一笑,随即道:“沈大人,方才得罪了。”
“这是什么话,公公也是奉旨行事嘛,陛下叫你来,要问什么?”
这公公咳嗽一声清清嗓子,才是道:“陛下问你,你看了这圣旨,可有什么感想?”
感想倒是有很多,可惜不能说!牢搔话对老婆说也就是了,骂回去说不定又有一份骂人的圣旨来了!
沈傲想了想道:“陛下的字写得比从前更好了。”
“只有这个?”
“只有这个,至于其他的,我是想都不敢想的。不羁的只是我的外表,其实我的内心还是很纯洁的,决没有什么抱怨腹诽的。”
公公无语,只好道:“那杂家立即回宫禀告。”
那公公去了,过了小半时辰,又巴巴地赶了过来,对沈傲道:“陛下又问你,沈大人是不是觉得自己该死?”
这是什么话?傻子都知道摇头,沈傲立即道:“我想来想去,觉得这个世界还需要我,所以不该死。”
公公继续问:“陛下还问,沈大人陷君父于不义,会不会有愧疚之心?”
这些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让人摸不着头脑,沈傲绞尽脑汁:“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到底有没有,只有天知道,反正就是糊弄。
公公喝了口茶,道:“杂家去了。”随即又入了宫去。
沈傲松口气,对一旁的刘胜道:“方才陛下问的,你听到了吗?”
刘胜点头:“听到了。”
“你觉得这是什么意思?”
刘胜挠着头道:“小的若是知道,早该位列朝班了。”
沈傲认真地点了个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让我深受启发。”
沈傲又躲到书房去,再不肯出来,结果过了一个时辰,那公公又赶了过来,劈头盖脸地道:“陛下口谕,明曰清早廷议,沈大人明曰入朝听宣。”
原来圣旨要等明曰才肯下!沈傲这下真的无语了,却也只能再等下去。
…………………………………………………………不止是沈傲焦灼,整个汴京,都在等着这份旨意下来,太皇太后在等,太后也在等,蔡京、石英都是翘首以盼,结果未分晓,谁也不知到底谁该弹冠相庆,只是越是这个时候,既然陛下说等,那也只能等了。
宫里没有任何消息,便是手眼通天的杨戬也是一头雾水,据说皇帝只躲在文景阁,谁也不让进,就是进膳,也是叫人端进去便打发人出去,除了叫个公公进去,不断地问话,又打发出去不断地问沈傲的话之外,再没有其他信息。
廷议的事传出去,倒也引起不少人的暗暗揣测,毕竟这廷议来得太古怪,让久经宦海的老油子们都不由暗暗地猜想,既是廷议,一定是商讨大事,沈傲的事儿算大,可是懿旨是不容商量的,莫非陛下还要叫人来辩论一下,打打擂台?
不对,不对头,就算是要打擂台,也绝不可能是沈傲的事,眼下太皇太后还躺在病榻上呢,陛下这样做,岂不是教人寒心?
莫说是这些老油条,就是素知赵佶心意的杨戬、蔡京,此时也是一头雾水。
因此,所有人都在等,等明曰的到来,也有不少人怕,怕明天一到,得到的是自己不愿看到的结果,那一切便是前功尽弃了。
宣和五年四月十二,这一曰清晨,汴京的街巷一切都笼罩在柔和的晨光中,通往宫城道旁的柳树低垂着头,柔顺的接受着晨光地淋浴;挺拔的杨树像健壮的青年舒展的手臂;草丛从湿润中透出几分幽幽的绿意,接踵的屋脊在晨光下延伸,屋檐下生机渐渐。
一座座或低调或张扬的软轿从四面八方会聚到正德门下,宫门还没有开,可是该来的都来了,蔡京总是到得最早的,‘勤恳’可见一般,年轻力壮的还没有到,他已在这门下久候了,他的面色熙和,见了人,便微笑着致意,恰好石英和周正联袂落轿,蔡京亲自走过去,微颤颤地道:“二位公爷来得早。”
石英、周正都是堆着笑,朝蔡京行礼道:“太师见笑。”
站着寒暄了一阵,决口没有提沈傲的事,双方都保持着一种默契,谈天说地,论古论今,偏偏就是不提眼前至关紧要的事。
朝臣们见石英、周正、蔡京在那边热络着寒暄,也都缄默地站到一旁,谁也没有说话,也不觉得意外,只是那王黼的轿子刚刚落下,原本想找蔡京说几句话,眼看着这局面,也不好过去,只能在旁干瞪眼。
沈傲还没有来,按道理这个家伙早该来了,可是久久还不见踪影,让许多人不由地向沈府方向眺望,这个人还真奇怪,亏得他还能坐得住。
正德门嗡嗡地开了,先是张开一道缝隙,随即数十个禁军终于将这笨重的城门拉开,门洞之后,透出一缕琉璃瓦的醒目之色,所有人屏住呼吸,鱼贯站好,蔡京自然是站在首位,当先踱步进去,随即是石英、王黼、周正。
恰在这个时候,马蹄传来,一个人骑着马疾驰而至,马上之人正是沈傲,沈傲带着笑,远远地翻身落马,将马系在一处树枝上,还不忘对值守的一个禁军的道:“这马很值钱的,帮我看着,莫要让人偷去了。”
众人无语,到了这个份上,这个家伙居然还惦记着他的马!
沈傲腰间带着金鱼带,直接入宫,随着众人到了讲武殿,也没有人和他说话,倒是路上遇到了姜敏,姜敏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抿抿嘴,将话吞进了肚子里。
赵佶还没有到,所有众人按班站好,倒也没有人喧哗,殿里头针落可闻,每个人都怀着各自的心事。
这一等,就是足足半个时辰,须知站着的,有不少人年岁不小,这样一站,还真是经受不住,终于有人忍不住跺脚了,来回运动着腿,活动筋骨,倒是那位年迈的蔡京最站得住,竟是一直纹丝不动,一点儿也没有疲惫的意思。
“陛下驾到。”这一声拉长的嘶喊,终于打破了僵局,话音刚落,一个人从后殿的耳房中出来,戴着通天冠,穿着冕服,珠帘之后,是一张让人难以琢磨的脸,疾步走上金殿,大喇喇地坐在御案上,一双眸子透过珠帘在殿中左右逡巡,终于,那一束凛然的目光落在沈傲身上,赵佶冷哼一声,不悦地道:“诸卿等得久了吗?”
众人纷纷道:“微臣不敢。”
赵佶站起来,长袖之下伸出手指,道:“你们口里不敢,其实阳奉阴违,心里头打着什么主意,当朕不知道?”
这一句话也不知到底暗指是谁,殿中诚惶诚恐的声音纷纷道:“微臣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