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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备学堂外地人居多,今曰旬休,除了一小部分汴京人回家,大多数只是上街去逛一逛,这时恰是下午,武生们大多三五成群地回来,正在营房里歇着,或是闲聊;这时,鼓声突然传了出来。
听到鼓声,所有武生条件反射地穿上衣甲、套上靴子、带上范阳帽纷纷向校场涌去。
按规矩,响鼓便是集结的信号,半柱香之内不能列队在校场集合的,全队围着校场罚跑三十圈,自己跑也就算了,武生最怕的就是连累到袍泽,所以鼓声一起,所有人没有丝毫停顿,轻车熟路地在校场列队完毕。
各队的教头和教官也纷纷急促促地赶来,五百余人的队伍用不了多久就排列整齐,肃然待命。
沈傲带着韩世忠和周恒几个过来,杀机腾腾地走上校场前的校台,负着手,慢吞吞地道:“之前我教过你们一个道理,叫作慎行,什么是慎行?就是做人做事,要遵守自己的原则,原则是什么?是不畏强暴,不欺弱小。今天我再教你们一个道理……该来的都来了吧?各自去领艹练的棍棒,随我走。”
一柱香之后,杀机腾腾的武备学堂学生们提着棍棒由沈傲、教官、教头带领列队走出学堂,他们后来才知道,原来是马军司的人把学堂里的几个校尉打了,大家都是年轻人,眼见同窗受人欺负,一时也是热血上涌,再加上司业大人肯撑腰,更是卯足了劲头,扬言要报仇雪恨。
三个月的训练,虽然不足以将他们练成百战之士,却也个个彪悍而勇毅无比,至少比起那些久不艹练的禁军来精悍了许多,沈傲骑在高头大马走在最前,后头的校尉列队跟着后头,手中拿着艹练时的短棒,惹来沿街许多百姓驻足旁观。
马军司位于内城东北角落,这里的守备倒是不严格,毕竟马军司的军马各营房都在外城和瓮城,而办公的衙门为了方便,则选择在内城,这一来一去,距离半个时辰的路程,所以也只是几十个禁军轮班值守,反正这是天子脚下,莫说是马军司,便是最寻常的京兆府衙门也没有人敢滋事,在这儿站班的,也只是做做样子。
里头几个当值的堂官和都虞侯都在耳房里吃酒,如今入了冬,天气渐渐转寒,谁也没有心思去管顾案牍,只叫人生了几个炭盆儿,温了几壶酒,寻了几样下酒菜打打秋风。
这里头既有主簿也有都虞侯,文武官员都有,几杯热酒下肚,就难免要吹几声牛了,其中一个说起上午黄虞侯在酒肆里暴打殿前司禁军的事,这事儿闹得不小,所以大家伙都知道,那黄虞侯今曰不当值,可是当值的几个都不由说笑了,这个说黄虞侯那是捏软柿子,那个说殿前司的人该打,倒是几个主簿显得矜持,只是在旁捋须微笑着听,并不发表意见。
闲聊了好一阵,其中一个主簿道:“是不是殿前司的人还没准呢,武备学堂那边不也是穿殿前司那样的衣袍吗?今曰武备学堂旬休,没准儿打的就是那些武生,真要打错了人,只怕就没这般容易干休了;武备学堂里的那人啊……是没事他都要寻点事来的人物,况且是别人惹到了他的头上?”
一个都虞侯醉醺醺地拍腿道:“这是什么话,沈傲又如何?他欺负欺负别人倒也罢了,咱们马军司怕他个鸟来,这贼厮不过是仗着官家的宠幸才敢恣意胡为,可是咱们马军司不同,有高太尉在上头护着,陛下那边只要能做到不偏不倚,姓沈的来一个,咱们马军司打他一个。”
马军司与沈傲也是有梁子的,以前高太尉就曾吃过沈傲的闷亏,马军司也憋了口气,虽说这高太尉也没什么可敬畏的,可是好歹是马军司的掌舵,是他们的脸面,因此说起沈傲的是非来,没人肯给面子。
连那先前的主簿也忍不住道:“这话倒是没有错,一物降一物嘛。”
正说得热闹,外头有个门子跌跌撞撞地进来,惊慌地道:“诸位大人,不好了,一群人带着棍棒冲进咱们马军司来了,说是要讲道理!”
还真有人来!耳室里的人纷纷愕然,随即有个都虞侯问:“是什么人?为什么不问一问?”
“说是武备学堂的。”
一个主簿气定神闲地站起来,道:“不怕,他们不敢动真格的,这是马军司,我大宋建朝,还没人敢在马军司里撒野,估摸着他们是想来吓唬吓唬咱们,咱们不怕,走,去和他周旋周旋去。”大手一挥,众人轰然地跟他一道出去。
这个时候,四五百个武备学堂校尉随着沈傲冲进来,那几个站桩的门子哪里敢拦,到了大殿,教官和教头领着校尉将这里围住,沈傲大大方方地踱步进去,伸了个懒腰,道:“姓黄的都出来,本官要和你讲道理。”
里头的几个禁军和从耳房出来的主簿、都虞侯一个个噤声,心里头既有点儿忐忑,又有点儿不肯示弱,就这样僵着。
沈傲又问了一句:“我再说一遍,姓黄的都给本官站出来。”
先前那气定神闲的主簿站出来,朝沈傲行了个礼,道:“沈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马军司,你看清楚,可不是随便撒野的地方,有什么事,也到外头去说。”
这沈傲实在嚣张得没边了,带着这么多人围了马军司的正堂,真真是旷古未有之事,主簿心里便已料定姓沈的只是在唬人,因而也不怕他,与他争锋相对。
沈傲二话不说,抄起一旁几案上的空茶盏,猛地朝主簿脸上一拍,接着,‘啪’的一声,茶盏应声而碎,主簿被砸得头破血流,头晕目眩地向后仰倒。
砸完了人,沈傲撇撇嘴道:“还楞着做什么,把这儿砸了!”
“遵命!”按耐不住的校尉提棒冲进来,见人便打,见东西就砸,一时间,这庄严肃穆的马军司正堂顷刻间面目全非,管他什么主簿还是都虞侯、禁军,都被人围住一阵棒打,惨呼连连。
不消半盏茶功夫,沈傲摆了一张完好的椅子坐着,堂里马军司的人已个个爬不起来了,周恒扯出一个人来,拉到沈傲跟前,当着沈傲的面问他:“那姓黄的都虞侯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这是三衙重地,也是由得你们胡闹的?白虎堂重地殴打天子亲军,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
沈傲毫不迟疑地一脚踹在这人的心窝上,冷冽地道:“天子亲军?哼,天子亲军殴打天子门生,先把这笔账算清了再说!立即叫你们的高太尉来!”
早已有人去通报高太尉去了,其实校尉们随着沈傲出来,京兆府那边早就得了消息,于是连忙四处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不问还不知道,一问之下,京兆府府尹吓得面如土色,差点儿没一口气喘上气来的。
马军司打了武备学堂的人,武备学堂带着人去报仇,报仇也就罢了,你要是在外头蹲着,等着那打人的出来打他几下黑棍,这京兆府就当作是承你沈大人的情,当作没看到就是;这位沈楞子倒好,拉着大队人就去了马军司,这可不是十个二十个人在斗殴,足足四百人啊。
他好不容易喝了茶静下了心,叫来几个判官商议了几句,便立即下了决定,这事儿京兆府管不了,神仙打架,小鬼再多,去了也只是遭殃,得赶快通报兵部,请兵部定夺。
兵部尚书恰好今曰值堂,听到了京兆府那边下的条子,气得眼睛都直了,他娘的,兵部其实就是个花架子,马军司和武备学堂表面上由他们管辖,其实屁大的事,兵部也做不得主,除了要饷的时候见得到人,平时也没几个愿意在兵部衙门里晃悠,叫他们去管这档子事?那沈楞子,他是惹不起的,太尉那边也不是善茬,两碗水端不平,谁吃了亏都要找他的麻烦,就算端平了,人家指定还不服!
这京兆府把皮球踢到他这里,等于是送来一块烫手的山芋给他!管?管个屁,这位尚书大人倒也光棍,谁也不商量,立即备了马去尚书省,兵部那边管不了,尚书省总该管管吧,你丫的统领着六部二十四司呢,你不管,谁管?
尚书令李文和听了兵部尚书的奏报,双手一滩:“这是兵事,如何报到尚书省来了?”
李文和也是老油条,让他来管?想都别想,于是便道:“这事儿还得太师做主。”
两个人心急火燎地赶到门下省去见了蔡京,蔡京挥挥手道:“递条子入宫,不要耽误,出了事,我们都有干系,三省这边天大的事也都放下,等候宫里的旨意。”
推诿了这么久,终于还是找上了正主,谁管了就是得罪人,可是不管,这事儿又太大,糊弄不过去,只好踢皮球了,好在这皮球倒也踢得利索,前前后后居然没有耽误多少时候,沈傲带着人从武备学堂出来不到一个时辰,赵佶就收到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