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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闹腾甚是疲累,天蒙蒙亮时,胤táng才不情愿起身。悄悄出了庄子,往清水镇上去等候秦四等仆人带着各色礼物从杭州过来。
当他再次来到骆家庄的时候,已经是这一日午饭后辰光了。
一番相见自不必说,安寄翠也情不自禁将心放下了,不再担心是否女儿女婿之间出现了什么问题,翠羽则是老大失望,说是九哥来了,定是要接姐姐回去了!安寄翠一听,也蓦地觉得心头一空。
胤táng但只含笑,向安寄翠道:“小羽这话倒是说着了,眼看要过年,若是再不往回赶恐怕得来不及了!过年不回家,家父家母是要责怪的。”“既是如此,今日来不及,明日你们便回去吧!”安寄翠一听忙道。女儿家庭和睦才最重要,与此相比,一切须得抛于脑后了!
引章听见胤táng这么说不由暗自好笑,这个家伙倒是十分摸得清安寄翠的心思,一开口便将事情说得完整了。
“多谢岳母体谅,将来有空,我们再回来便是!”胤táng笑了笑。
“姑爷有这份心我便满足了!”安寄翠笑了笑,又道:“你们夫妻兄妹多日未见,好好聊聊吧,我叫人替你们打点准备准备。”
“岳母不必如此麻烦,京中一切都买得到的!”胤táng忙道。
“京中是京中,哪里比得上我们这儿的好呢!”安寄翠说着已经起身了,心中已在盘算着,女儿喜欢吃什么,外孙、外孙女喜欢吃什么,必得好好的给他们带一份回去不可。
“那么有劳岳母了!”胤táng只好如此说,几人看着安寄翠去了才又重新坐下说话。
虽然听了引章说了当初别后遇险经过,但翠羽仍是想和自家九哥探讨一番,嫌丫头婆子们在一旁碍事,便将人都打发了出去,又与他们进了暖和窄小的暖阁中重新坐下说话。
次日一早,引章和胤táng带着一双儿女便拜辞而去,一路乘船赶回京中。胤táng此次虽未从京领旨而来,但也是名符其实的“钦差”乘坐的船只规格比从前都要大得多,虽然舒适,不想速度却慢,一直在路上磨蹭到十二月十八日方才到达京城。
因这次他是带着引章出京,理所当然可一船返回,又加上有一双年幼的儿女在内引章随着他一起在船也便算不得什么僭越不僭越了。
“你先带着凌霄他们回去,明儿爷见过老爷子再回。
顺便叫人把爷的朝服朝珠一整套拿来,还有,多带些银票。”胤táng脸色变得有些凝重,语气颇有些凝重吩咐道末了又不放心的叮嘱一句:“没什么事不要出府,好生在家里陪着衍儿、晴儿吧,什么事都等爷回去再说!”
“放心!我心里有数。”引章握着他的手捏了捏微笑道。人虽未至京,但京中风云变幻,人人自危,胤循却是早已接到信了的。他虽然每日仍是强颜欢笑陪着她和儿女,可时不时那怔忪不安的神色却逃不过她的眼睛。
这康熙四十九年的京师风云差点改天换色,他不说引章也是略微知道的,因此也很识趣的没有发问。此刻下了船,色色入眼也许一切与前无异,但心境不同,看在眼中,竟是人人自危、一片慌乱之象。
母子三个上了马车扬长而去,胤táng这才轻轻吐了口气,吩咐先去驿馆。
引章特意吩咐从侧门入府,府门外静悄悄一片,只有那雕琢华丽、
用料讲究的影壁在阳光下静静矗立。
小仆刚刚敲门,那门后仿佛有人在等着一般,立刻打开了红叶、宫嬷嬷、秦管家领着各等有头脸的奴仆整齐排开迎接,见了他们纷纷笑着上前见礼请安。
引章讶然睁大了眼,嘴唇动了动只是笑着点了点头,道:“起来吧!”要知道,以往得知他们回来的消息,他们必定是会在府门前迎接的。这次居然这么跟她心意相通,竟都留在侧门了!
“主子,快进屋歇着吧!”红叶笑着上前扶她手臂。
“敢问主子,爷何时能够回来?”秦管家上前两步躬身拱手相问。
“小阿哥,您还认识奴婢吗?”宫嬷嬷早已眼睛发光,差点喜极而泣上前一手轻轻握住弘衍手臂,转眼一看到粉妆玉琢瓷娃娃一般漂亮的海晴正睁大着乌溜溜的眼珠子打量众人嘴里叫着“额娘,额娘!”她更是又惊又喜,笑道:“主子,这,这是小格格吧!正是可人意儿!”“是啊,小格格可比衍儿还要闹腾!”引章笑着答她的话,一边从嬷嬷手里将女儿接了过来抱在怀中,转身一边答秦管家的话:“爷明儿进宫述职,也不知明儿回不回来,有什么事你暂且等等,等他回来再说吧!若是非要赶着办不可而你又为难的,你们便商量着拿出个法子来,办之前再跟我说一声!”“是,主子。”秦管家一想福晋向来能够体会爷的心思,有她在总比先前好得多了便也略略放了心,听了引章那话,陪笑道:“奴才明儿便派人守在宫门口,暗中打听打听爷几时出来?”“也好。”引章略一沉吟,道:“只是莫要再显眼!我这儿没什么事了,叫大家都散去吧!九爷不在府上,府上的章程却是在的,各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也不用我说。”
“是,主子!”秦管家心头一提,挥了挥手,带着诸人一齐行礼,引章便与红叶、宫嬷嬷、凌霄等一道往琴瑟居回去。等她们走远了,秦管家方喝了声:“方才福晋的话可听清楚了?都散去忙各自的事吧!”于是各自散去。
琴瑟居里一切均未变样,弘衍去时年纪虽小,却也还记得,知道这是“回家了!”海晴却是什么都不懂,看着哪儿都觉稀罕有趣,满屋子的乱跑乱窜咯咯笑着与哥哥捉迷藏,宫嬷嬷一见老毛病又犯了,上前就想抱着海晴,说是万一磕着碰着可怎么了得?海晴却不比弘衍当初,将近两岁的孩子说话已经很流利只见脸一沉睁大着眼便娇喝。。声’,放肆!倒将宫嬷嬷噎得一怔。琴瑟居中的丫环们也都愣了一下。
弘衍见了便上前拉了拉妹妹,向宫嬷嬷笑道:“妹妹喜欢玩就玩嘛,宫嬷嬷,额娘没准要找你说话呢,你快去吧!”
话音刚落,果然小丫头从那边屋里过来,笑道:“宫嬷嬷,主子请您说话!”
宫嬷嬷答应一声向弘衍笑了笑,便随那小丫头去了,心中忍不住又是暗叹:好好的一个小格格怎么让福晋教成了这副野丫头的模样了!
引章回了屋命人好好看着儿女,便回房更衣洗漱去了,本想顺口跟红叶问些京中各事,碍于持盆捧巾的小丫头们都在一旁便忍住了没问,只问了些府上各事。红叶便捡重要的说了。
一时梳洗完毕红叶递上热茶,引章便叫请宫嬷嬷进来,却是要问问宜妃的情况。宫嬷嬷虽然已然九爷府女管家,但她跟宜妃情分仍在,平日不说,在什么重大的节日或者宜妃生辰时总会进宫叩头的。
宫嬷嬷说的跟引章想的没什么差别,不过是“娘娘念叨着小阿哥,也提起过小格格,说是不知是个什么模样儿呢!”、“想九爷,也问了福晋”、“若是知道爷同福晋回来了还不知怎样高兴呢!”
至于别的,引章更感兴趣的几位阿哥们之间的种种风波,她是一个字儿也没说。引章也不好问,便笑着应付了几句。
宫嬷嬷见她不太提得起兴致,只当她是赶路累着了,便陪笑着告辞出去。
引章本来还有点儿担心,生怕胤táng回来扫了台风尾,要被康熙关在宫里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不料次日中午未至,他已经大踏步进了屋子一进屋便将朝服解着纽扣仍在一旁,直嚷嚷着饿死了!
红叶等见了不等吩咐,忙下去吩咐厨房准备饭食,引章这里则上上下下瞅了瞅他,上前挽着他胳膊笑道:“往日也进宫也没见你饿成这样,这是怎么了!”
胤谐一下子靠坐在软厚的罗汉榻上,抚了抚额,偏头向她笑道:“昨儿没怎么用食,一晚上没睡好天一亮便进城在乾清宫等候递牌子等老爷子召见,你自己算算吧!”
不一会红叶等带着小丫头捧着食盒进来,在餐厅一一摆好,胤táng过去见了桌上只有四个菜脸色便沉了下来引章忙笑道:“不知道你回来这么快,没准备你的饭菜先吃着吧,叫厨房再加几个便是了!”说着向红叶摆了摆手,红叶便笑着回道:“奴婢方才已经吩咐下去了,叫快些添几个九爷爱吃的过来。”
引章一笑点头,又道:“再叫厨房给小阿哥、小格格备两个菜,等会让嬷嬷们带着他们吃!”说着摆手命她们都下去,便与胤táng一起坐下吃饭。
胤táng一边拿起筷子一边不服气道:“你怎的就知道爷中午回不来?
难不成爷次次都要挨老爷子骂不成?”
引章心不在焉,顺口答道:“连太子爷都被废了,你挨一顿骂,给你家老爷子饿上两顿、关上两天又有什么奇怪呢!”
“你是听谁说的!”胤táng“铮”的一下将饭碗顿在桌上,睁大着眼满脸诧异的望着她。
引章一呆,又是脱口而出道:“这还用得着谁说吗,京城里谁不知道呢!”“你”胤táng一把捂住她的嘴,四下望望,在引章大为不满的挣扎瞪眼唔唔有声抗议之下方缓缓放开了手,道:“你瞎说什么!太子如今是在毓庆宫闭门读书不错,可谁说他被废了?老爷子也是脱口念叨过几句,但那也仅仅是口头上的气话而已!你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瞎说到了这份上,让人听见哼!”“他真没有被废?”引章呆住了,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阿章!”胤táng既不满又无奈。
“哦,我,我刚才是口误了嘛!吃饭,吃饭吧!”引章一时虽然困惑,但也不好再多言了,生怕越说越错最后连横蛮无理强辩都不行。
好在胤táng只是瞧了她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别的。
二人吃饭。
蓦地,胤táng突然抬起头来,轻叹道:“也难怪外边有人造这样的谣,这大半年来京中确实发生了不少事还好爷不在,不对,可惜爷不在,不然八哥也不会这么苦了!”
“怎么八爷又挨骂了?、,引章忍不住脱口问。
胤táng苦笑道:“还不是因为八嫂。”“哦。”引章拖长了声调,继续埋头吃饭,心想若是因为那朵奇葩而让胤sì挨骂,那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她没问,胤táng自答,道:“还记得老爷子赐给八哥的俩小妾吗?有一个今年怀了身孕,谁料孩子一生下来那小妾便莫名其妙的死在了府中。皇阿玛十分震怒命八哥彻查。其实谁都心知肚明这是怎么回事,八哥总不能将自个嫡福晋交出去,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可要不那么做,老爷子那里又交不了差。八哥只好一口咬定那小妾是产后失于调理而意外丧命,老爷子听了窝火极了但也不便怎么样。谁知那小
妾的亲娘倒是个烈性子的知道这个结果之后,趁着八嫂过生辰那日,人来人往之间,一头撞死在八哥府前石狮子上,老爷子异常震怒,将八哥好好的责罚一顿,到现在气还没消呢!”“你是说,你八哥的小妾有了身孕?”引章脸色十分难看,隐隐有忿忿不平之色,睁着眼向胤táng问。
“是啊!”胤táng莫名其妙怎么也想不出来她何以是这个表情,以至于让他怀疑她根本没听清他方才说的是什么。
引章顿时“啪”的一下放下筷子,闷闷不言。
“你这是怎么了?”胤táng摇了摇头,抬手轻轻揽住她的腰“突”的一下紧张道:“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是心里不舒服!”引章大为不快沉着脸气道:“哼,你那八哥还说什么喜欢鱼儿呢,他就是这样对鱼儿的?”胤táng恍然大悟,又有些哭笑不得~她这是在为鱼儿喝醋!
他忍不住“扑哧”一笑,却换来她一瞪眼。
“你放心,爷绝不会做这般!”胤循轻轻掩住她欲张开的嘴,好笑道:“你也是,鱼儿都已经走了,八哥至今尚无子嗣,心里不知有多苦,你毕里能够理解呢!”
引章嘴动了动正想问他若是自己生不出儿子他会不会也给弄个小妾大肚子,转念一想自己已经有了弘衍和海晴,再说这话有些不吉利便住了。,转而问道:“这一年来,京里你们兄弟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可知道?”
胤táng抬眼瞅了她一眼,道:“太子和八哥都挨了骂,四哥倒是受老爷子夸奖了,这种打骂奖励年年都有,也没什么稀奇。唉,我只是替八哥不值,八嫂怎么就一点儿也不知道体谅他呢!”
“若他是太子,你八嫂自然就体谅他了!”引章撇撇嘴。
胤táng眼中一亮又一黯,道:“你还真说着了!只可惜,八哥生母良妃娘娘身份低微,八哥是断断不会做如此想法的,八嫂只怕是要失望了!”“是么?”引章饶有兴趣眨了眨眼,道:“这么说只有太子爷和四爷争夺太子之位了?”
“噗!”一下,胤táng一口汤喷了出来,他狼狈不堪的拿起餐巾擦拭嘴角,无力道:“阿章…”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说话如此稀奇古怪不经大脑?
“昨儿晚上谁来找过你,或者,你去找过谁?”胤táng盯着她问。
“没有啊!”引章心想,开玩笑,这等乱七八糟的时候回京来已是不幸,我不乖乖呆在府上,跑出去招惹麻烦吗?
“真的?”胤táng不信。
“真的!”引章不耐烦。
“那你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是听谁说的?”胤táng气急败坏,脸色都有些变了。他是万万不会相信自己的娘子莫名其妙会说出这些话来,既然她没见外人,也没有外客来访,那么,定是府上的人嚼舌头了。
“是哪个多嘴的奴才?”胤táng问。
“你在说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引章不由得蹙眉,前后对着一想,方知胤táng想左了,她便含糊笑嘻嘻道:“我,我是昨儿在回府的马车上也不知在哪儿听见人说了这么断断续续的几句,我也吓了一跳呢,所以才要问问你啊!”胤táng盯着她有两三句话的功夫,才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柔声道:“以后再不许说这些!”
“我知道了!”引章嫣然一笑。什么风云变色,什么废立风波,她怎么觉得演戏的不紧张,她这个看戏的倒太入戏了!人家分明当是家常便饭嘛!不过这样也好,历史的真相什么的她才懒得操心的,她操心的只是康熙生不生气。只要他不生气,不影响到她的小日子天塌下来她也不管,而康熙一生气,后果会很严重。
午饭过后,胤táng陪着她在廊下欣赏各色菊huā和秋海棠、丁香、晚芍药等名huā消食,预计歇一歇起来便去书房听秦管家禀报各项事务,谁知还没歇下呢,久不见面的胤俄大咧咧的从外边走了进来,两手在身侧一甩一甩,顺手将欲拦着他的小丫头往旁边一推,老远便呵呵笑着叫道:“九哥,九嫂!”
“怎么不等通传便进来了?一点儿规矩也不懂!”胤táng放下搭在引章肩头的手向他瞪了一眼,语气却是没怎么在乎。
“自家哥哥嫂子,又没有什么不方便!”胤俄满不在乎笑笑,转脸向引章道:“是不是啊,九嫂?”
引章咯咯掩嘴而笑,道:“是不是横竖你也进来了,屋里坐吧!”
说着与胤táng一起进屋。
“怎么今儿有空过来?”引章顺口笑问。
“这么久不见你们,想念得紧。一听见九哥回来便忙着过来了。”胤俄一进了屋便下意识的东张西望也不知在找什么东西还是什么人,目光扫过渐渐失望,正在失神发怔间,胤táng推了他一把,笑着重复了一遍引章的话,他方才猛然回神笑答。
引章却已察觉,不由好笑道:“你在找什么呢?若是瞧上了什么东西你尽管拿走便是,可若是瞧上了人,可是不行的!”胤俄虽知引章这话只是随口开的玩笑,却偏偏能够歪打正着,他心不由一跳,脸色微变,掩饰的嘿嘿笑了笑,道:“还没给侄女儿见面礼呢,怎好意思再要九嫂的东西?”说着还果然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小
小的枣红绒缎盒子,打开搁在引章身旁小几上,笑道:“这块玉佩是云南一个奴才献上的,成色倒好,留给小侄女儿玩吧九哥府上要什么没有,也不过我一点儿心意罢了一对了,小侄女呢,抱出来让我瞧瞧嘛!”“倒叫你破费了!”引章笑着去看那玉佩,三指大小呈椭圆形的一块羊脂般的白玉,透雕着喜上眉梢的图样,线条细腻流畅,光泽莹润,玉质匀称,望去呈现着一片柔和的光泽,一头穿了个小小的孔,串着大红的丝绦子。
胤táng便向红叶一扬下巴,道:“去把小格格抱过来!”
红叶答应一声去了,一会回来屈膝禀道:“回九爷、福晋,小格格正和小阿哥在吃饭呢,等会奴婢再抱她过来!”
胤俄听了却呵呵笑着摆摆手,道:“不用这么麻烦了,我过去瞧瞧也是一样,顺便瞧瞧我那小侄子,一年多不见又长了不少个儿了吧?”胤táng便也起身,道:“也好,等会上书房坐坐去吧!”说着向引章小声道:“这些日子路上劳顿,你先歇着吧!”
引章笑着轻轻“嗯”了一声,看着他们去了。
胤俄和胤táng在书房一呆便是一个下午,冬日天黑得快,他出府时已是华灯初上了。回到琴瑟居,引章便笑问胤táng为何不留他吃饭?胤táng摇摇头,道:“留了他,他不肯也就算了!”接着又打了个呵欠,道:“困,今晚早点儿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