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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不用受罚,又解决了屈鹤的事,孟萋萋心情极好。出了判官殿便直奔黄泉酒楼吃了一顿霸王餐,在钟馗含泪挠门的怨恨目光下,她胳肢窝夹着生死簿大摇大摆的出了酒楼。孟萋萋本想回去继续苦读地狱法典,谁知刚走至角落,就被人捂住嘴巴拖到一旁。
孟萋萋下意识伸拳打去,对方立刻往后跳了一步:“别打别打,打坏了你自己要后悔!”
孟萋萋听着这熟悉的声音,瞪眼望去。判官正用着她的身子鬼鬼祟祟的四处张望,头发杂乱裙子反穿。孟萋萋怒从心起:“崔同僚,即使这不是你自己的身体,也请你好好爱惜!你知不知道我的脸就是地府的一张金字招牌,你现在搞得这么邋遢别人会觉得我们地府风气太差的!”
判官不甘示弱道:“那你今天的穿着又怎么说!?男儿身着粉裳,不伦不类!等着我们换回来了,我不知得需要多少时日才能在众人心中重新拾起‘成熟稳重’的形象。”
孟萋萋低头看着自个儿的一身骚粉不以为意。
粉色怎么了,不挺好看的嘛!?
“罢了,我今日找你是要说正事的。”判官苦口婆心道:“听说你今日在大殿上判了一个杀过人的鬼无罪。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得惹出多少事来?陛下不拦着你,你便当真随着情绪来啦?”
“有什么不对吗?屈鹤弑父是没错,可是他事出有因,而且情有可原!他的父亲本就是罪大恶极之人,死了也不为过,我认为屈鹤只是从他的角度上做了一件对的事,判他无罪也是可以的。”
“哎呀我的姑奶奶,”判官整张脸都挤在了一起:“一个人即便再十恶不赦,死后来到阎王殿我们自然不会放过他。生身父母对自己有恩,屈鹤这般做法已是违反天理人伦。且不说这些,只说地府冤魂无数,如屈鹤这般的鬼魂更是不计其数!你今日心软放过一个,开了先例。那往后别人再来求你,你放还是不放?长此以往,地府还有何秩序可言?”
他这番话说的十分在理,孟萋萋一下无话可说,只得陷入沉默。
她眉头紧皱,深深思索。
判官见状摇头:“这道理当初还是陛下教予我的,我是不知陛下为何今日纵容你任性,你自个儿好好想想吧。药效还得两天,可别再出错了,否则回头还是我收拾烂摊子。”
孟萋萋认可的点了点头,摸着下巴疑惑道:“那陛下今日为何这么反常,竟不阻止呢……”
判官心虚的扭过身子:“我怎么会知道?得问你自己!不说了我得回去看着你的那群跟班们了,一不留神就惹事的本领真是跟你一个路子出来的。”
孟萋萋颇为鄙夷的白了他一眼,随后她注意到判官的走姿大吼道:“你给我步子迈小点!这般走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个男人!”
孟萋萋自鼻尖发出一声重重的哼,转身的瞬间却怂了。
怎么黑无常总是这样神出鬼没的!?拍鬼片呐!?暗搓搓的往人背后一站也不知听了多久了,还能不能有小秘密可言了!?
“黑大哥,”孟萋萋搓手笑着:“你找我又有什么事啊?”
黑无常的眼神从远走的判官身上收回,冷冷丢下一句:“陛下找你。”
说罢遂消失不见,孟萋萋心都揪紧了。
他没听到什么吧?就算听到了,应该也不会告诉盛嘉彦吧?毕竟黑无常看起来是个嘴巴十分严实的人,平时也没听说过他与谁讲八卦,倒是白无常……嗯……下次要多注意点了。
孟萋萋一路溜回廖阳殿,盛嘉彦早已在殿门口等她了。
“陛下,急着找我何事呀?”
今日盛嘉彦穿了一袭雪青色衣袍,斯文俊美的皮囊下藏着一颗腹黑又禽兽的心。这样的反差让孟萋萋的心小鼓似的敲了起来,许是因为她笑的太过谄媚,而遭到盛嘉彦投来的一记冷眼。
“随我去枉死城内转转,看看他们为七月半准备的如何了。”
说罢,盛嘉彦便座驾也不召,缓步往枉死城里走去。孟萋萋愣了一下,连忙追上:“陛下我跟你说,枉死城我可熟悉了,从东街头开始……”
地府举办的鬼节算的上是很隆重的规格了,鬼魂们都在做准备回家去看看亲朋好友,小贩们推着车兜售民间的小玩意,四处都点着橘黄色的鬼火,映衬着平日阴沉沉的地府也显得温馨几分。
阴曹领物处外已经排了长队,在这里鬼魂们可以领到亲人们烧来的纸钱与衣物。
一只年纪稍大点的鬼拿着信从里头挤了出来,扫看两眼后激动地几欲蹦起:“我那老婆子说是我儿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我这次回去要好好看看他。晚了就看不着咯,我也要去投胎啦。”
周围的鬼魂听了纷纷恭喜,恰好孟萋萋与盛嘉彦等人路过此处,那阴曹领物处的小鬼探出脑袋看了一眼,喊了声:“白大人,这里有给孟姐姐的东西,劳烦您带过去吧。”
小鬼是没见过盛嘉彦的,但白无常经常在枉死城与幽都来往,与上下鬼差都混得很相熟。故而小鬼看见,先喊了白无常的名字。
孟萋萋将脖子伸的老长,随后感到背后一寒,回首看见盛嘉彦冷冷的神色,她连忙瑟缩了一下脖子,但仍旧好奇的偷偷张望。
还会有人给自己烧东西?会是谁呢?
白无常望向盛嘉彦,得到后者的首肯,他才进去将孟萋萋的东西拿了出来。
“陛下,”白无常摊开掌心:“是一支桃花。”
细长的枝干上缀了三朵嫩粉色的桃花,淡淡的香气袭来,这等鲜活的气息就好像是刚刚折下来般。
孟萋萋瞳孔一缩,心中猛地痛了一下。
竟是玄冽……
回到地府后孟萋萋忙着自己的事,几乎把聂玄冽给忘了。也不知道自己死后他如何了,想起生前与他约定去看桃林,最后没有去成。他如今将桃枝烧来,这份情谊也着实难得。
孟萋萋伸手拿过白无常手中的桃枝,干笑道:“不然就让下官一会带去给孟婆吧,白大人要为陛下四处奔波,还是不要麻烦了。”
哪知孟萋萋刚准备放入袖中,横过来一只修长的手直接将桃枝抢了过去。
盛嘉彦转手让黑无常收起来,清冷的目光看向孟萋萋:“不必,等会本王亲自送去。”
他不知是心情不好还是怎么,后来一路上任凭孟萋萋怎样叽喳,盛嘉彦都一声不吭。
几人坐定黄泉酒楼二层雅间,孟萋萋看着对面面色冷的像是结冰一样的盛嘉彦,又看了看他旁边学着自家主子更冷的黑无常,再看向自个儿身边品茶品的美滋滋的白无常,她暗暗叹口气。
她忽然有点想春风与鼎臣了,也不知他们在人间过的好不好……
对了!现在生死簿在她手中,她想看谁的寿命已经轻而易举了。
孟萋萋趁着其余三人不备,悄悄地翻开生死簿。
逐一逐条的看去,还没看到鼎臣与春风的,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林景行,凉州人士,毙于晋朝显宗五十二年秋末。
孟萋萋瞳孔猛缩,晋显宗是盛嘉彦在凡间时的父皇,五十二年的秋末,正是孟萋萋在小竹楼被魏子熙毁了双眼的时候。
她立刻去翻林高山与林夫人的生卒年月,果不其然都与林景行是同一天亡故。
孟萋萋捏着生死簿的指尖微微发颤,她明明记得盛嘉彦告诉她林氏一家痊愈后启程去往越国了。原来不是他们痊愈了,而是当时就已经被魏子熙打死了……
盛嘉彦瞒着她情有可原,可孟萋萋心中一时难以接受,呼吸也不顺畅起来,她极力压制着情绪。身旁的白无常察觉到她的不对:“判官怎么了?”
“没事……”孟萋萋抬眼看向盛嘉彦,鬼使神差问道:“陛下之前去了凡间一趟,觉得怎么样?那的人都好不好,我听说凡间的人们虽尔虞我诈颇多,但有情有义者也不少。还从未听陛下提过在凡间的事情,下官着实有些好奇。”
“嗯,”盛嘉彦应了声,敷衍道:“还好。”
“凡人寿命与我们相比,的确太短。陛下与人分离的时候,就没有一点难过吗?”
盛嘉彦终于抬眼与孟萋萋的双目对上,他一字一句回答:“不曾难过。”
不曾难过……不曾……那自己苦苦等了他四十年又算什么呢?失去盛嘉彦之后终日夜不能寐食不下咽,又算什么?
他是高高在上的阎王,是灵力通天的陛下。他看过生死,也习惯生死。他赋予鬼魂新的生命,在他的眼里凡人的死不过是另一种生。哪怕曾与他人共患难,盛嘉彦的心也不会为此触动一分。
孟萋萋实在没有理由去责怪他的薄情,只莫名的为盛嘉彦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冷硬而伤心。
她是不知怎么闹别扭的,只闷着头不说话,盛嘉彦暗中打量,将孟萋萋的一切情绪收入眼底。
最终孟萋萋站起身,以身子不适为由想要先行离开。
她转身欲走的时候,身后传来盛嘉彦冷冷一句:“站住。”
孟萋萋侧首,看见盛嘉彦将聂玄冽烧来的桃枝搁在了桌上。
“带去给阿孟吧。”他道。
孟萋萋一怔,随即将桃枝劈手拿起,扭头就走。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皆默默不语。
阎王在闹脾气,孟婆也在闹脾气,劝谁都不对,还是不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