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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停了,难得有了些阳光,赶上化雪的天,竟是比下雪天还要冷一些。
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自王宫侧门驶出。踏着泥泞缓慢的朝宫外驶去。
这马车分为两层,外层坐着的是夏贵和冬青,里层的,便是南羽淳和寒池。
“赶上化雪的话路面定然很滑,我原是不该带你出来的。”南羽淳有些后悔的说道。
寒池暖暖一笑:“不怕的,不是很远,出了城便是了。”
“真是拿你没办法,好好好,你是孕妇你最大,好吧!”南羽淳笑着斜躺在榻上,马车颠簸的摇晃,他的面容也跟着一点点的晃荡。很奇妙,在这完全不舒适的情况下,寒池竟尝到一丝万事安好的错觉来。
如果不是慕容岸的大军正在俯视耽耽的话……
过了好一会儿,马车驶出了城门,按照寒池的指示缓缓驶进一片树林。没一会儿马车便停了。
南羽淳起来扶着寒池下马车,林子里一间不起眼的茅草屋。寒池一下马车里,茅草屋里就走出来两个普通打扮的男子,侃侃走过来在她面前跪下:“属下见过将军。”
南羽淳附在寒池耳边低声道:“幸好我是真的不稀罕这个王位,否则我都是养了个什么人在身边啊。”
寒池拿眼瞪他,她两经常这样斗嘴,从来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许多原本不应该的事在他们之间早已是一件极其默契的事,可惜落到别人眼睛里,只觉得是两个人打情骂俏来着。
跪着的一个身穿黑色布衣的男子死死的看着,只觉得有一股莫明的恨意从脚底跃了起来,这人正是何毅。
寒池亲自走过去将何毅扶起来,抱歉的说:“何毅,难得你跑一趟。”
何毅低垂着头,不想去看寒池,“将军哪里的话,将军一句话,何毅万死不辞。”
寒池太久不在战场厮杀,却还是知道军人的固执,便也不多与他客气,转身从夏贵的手里接过来那包得严严实实的盒子,转手递给何毅:“这是毛遂的人头,我原想亲自回趟楚国祭奠我父亲,只如今我有孕在身,恐怕暂时是去不了,你便替我先拿回去,毛遂死了,我恳请你帮我一个忙。”
她说了这么多的话,没有一句自称将军,何毅不喜欢这样的楚凝烟,他从小与楚凝烟一同长大,见过太多样子的她,可是没有一个是这样的,面目慈爱,逆来顺受,他觉得她变了,早已经不是曾经的楚凝烟了,可是她愿意这样和他说话,不是一个将军对部下,只是对一个朋友,对一个发小,他领略到这一层,双手都有些颤抖。
“凝烟……你不用与我这般客气。我们自小一同长大,哪一次我不是帮着你的?只是我不明白,毛遂在楚国早是草木皆兵,我多次埋伏也不得近他。你如何取下他的人头?况且,楚国如今都没有走漏风声。”
寒池回头看了看南羽淳,笑:“我没有这样的本事,是他帮我的。”
何毅一双眼睛死死的看着南羽淳!
寒池继续道:“怎样取到都无所谓的,如今毛遂的人头拿到了,也算给兄弟们和我父亲一个交代,我恳请你回楚国替我父亲重新立一座坟,当年我被毛遂追杀,只是将父亲草草的葬在柳湾河,连一块碑也没有立。”
何毅打断她:“你不与我一同回去?毛遂已经死了,如今正是大好的复国机会,我回去一定即刻寻到楚王,助他重夺政权,你是楚国的人,怎可一直呆在南禹国,你可知道,南禹国就要出大事了,你的事我也多少听说了,如今慕容岸要造反,你不与他是一路,这个样子多危险啊?你听我的,现在就跟我走,我们回楚国,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何毅说完伸手就要去拉寒池。
寒池几不可闻的一缩,往南羽淳身边靠了靠,她眯着眼睛浅笑:“何毅,我如今还不能离开,我还有事没有完成……”话未说完,肩上传来些温度,是南羽淳的手搭了上来。
“不好意思,我同寒池说几句话。”一直默不做声的南羽淳开了口,并非商量只是通知,甚至不曾看何毅一眼,便将寒池拉到了一边。
树林中长满的常青树,只是刚化了雪地上树上都满是水滴,湿哒哒的让人难受,何毅觉得他的心情也如此时的天气一样,笼在袖中的手不由得握紧成拳。
“怎么了?”寒池看着南羽淳。
“我原是不知道你在楚国还有这一批部下,其实他说得也不错,南禹国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大乱了,我原是想让龙暮雪来接你离开,如今想想,如果你早晚都是要回楚国的,倒不如真的现在就同他们回去,他们以前是你的部下,定然也会听命于你,我至少也不必担心你的安危,如若不然,你再去龙暮雪那里也行,你看,不然你就痛他们回去罢!”南羽淳说得轻松,好像是在说今天吃什么似的。
寒池冷着脸没说话。
南羽淳却也好脾气的微笑着,任由着她闹脾气。
寒池一跺脚:“南羽淳,你可以啊?你什么时候打这如意算盘的?我倒该谢谢你,将我安排的这样周详。”
南羽淳无奈的耸耸肩,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大小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闹脾气呢,现在什么个情况,你不知道?慕容岸的大军不出一月就该杀到紫敕了罢,到时我如何顾得上你呢?”
寒池心下一寒,慕容岸正在步步逼近,她觉得她像是在等死一样无能为力,慕容岸这样恨南家的人,这一场仗他自然是志在必得,可是这一场仗,她原是不希望任何一个人受伤的……是,即便慕容岸那样伤害她,她还是期望他过得平平安安,经历了太多的生死之后,才明白,还有什么比活着更好?
“你别想赶我走!南羽淳我告诉你,要走要留咱们都一起,你别想把我送走,龙暮雪来了也不成!哼!”她袖袍一甩直接朝何毅走过去。
那边何毅早是恨得牙痒痒了,见她过来,二话不说拖着她就要走,寒池猝不及防,差点一个趔趄摔倒了,这一下南羽淳好歹是两步赶上来扶住了,也是气得牙痒痒:“好了,置什么气?有肚子里的孩子重要?”他说完拿眼看何毅。
何毅并不知道南羽淳的身份,但是看他们这般样子也多少明白了,此刻只觉得很是受伤,原来他喜欢她这么多年,到底也没有走进她的心里。
寒池站稳了,手仍旧扶着南羽淳,对何毅说:“何毅,拜托你了,我现在当真是不能离开,你带着毛遂的人头回去吧,我会好好活着的,他日,我也一定会好好活着回去祭奠父亲,你无需担心。”
何毅伸到半空的手尴尬的僵着,此般才终于讪讪的缩回来,他咬着牙,抱拳道:“属下领命。”
道完,又对南羽淳说:“我不管你是谁,今日我便记得你了,好好照顾凝烟,倘若凝烟有什么三长两短,不管是你,还是慕容岸,我都不会放过!”
道是无情却有情!这样的情深意重,寒池又怎会听不出,她记忆中,何毅便一直是跟着她的,如果不是因为他,或许他就在朝中做一个无所事事的执绔子弟也未可知,却跟着她整日在死亡线上挣扎,到底是同生共死的兄弟,她有些难过,默默上前抱了抱何毅,“何毅……”
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何毅却什么都懂了,一时,便是感动、便是绝望,不过,够了,不是吗,眼泪自眼眶流下,他抱紧她,“凝烟,记得,我一直都在,倘若你受了委屈,或是不开心了,就回家来。”
他说的是,回家。
湿冷的树林里有多了几分悲伤,水滴从叶子上滑落下来,淅淅沥沥的,好不凄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