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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罚没能奏效,下方那一道青衫依旧飘扬。
这一击还是在金丹境范围内,所以没能对王良造成伤害。
甚至他还有余地去做第二件事。
莲花娘娘的身体在空中无法动弹,王良身上的气机把他锁得死死的。
元婴与金丹终究隔着一道天埑,哪怕王良的元婴之境并不完整。
但是对于此刻的莲花娘娘来说,却比那道雷劫更要恐怖。
她在空中无助大叫,“你不能这么做,我也可以当山神,我保证不再吃人。”
王良的眼神却是比冰还要寒冷,他的心软和踌躇导致如今的错误,又怎会再犯一次?
今日若是其他人来或许还会同意莲花娘娘的建议,因为大荒向来不问过程,只求结果。
山神没了,短时间内再找一个便行,这就是大荒对这些偏野小神的态度。
而莲花娘娘如今的根底修为,担任这座山头的山神绰绰有余。
但是偏生他今日遇到的却是王良。
不说他占据了观音庙祸害百姓败坏神庙的名声,单单是她吞了数以百记的幼童这一条,
便足以让她万劫不复!
金色的氤氲白烟从莲花娘娘体内流出,她身上那些琉璃金光如瓷片般碎裂开一道口子。
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随着“咔擦”一声响,天上掉下一块块细小的金色琉璃瓷片,好像下了一场金雨。
比起那些自身修为达到一定境界再入主神庙吸收香火的人来说,莲花娘娘吸收香火之力的方式更为直接。
她所有的修为都是用香火来筑基乃至突破,因此她能在这短短十几年的时间内突破至金丹境。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的实力比起寻常金丹修士都要弱的多。
那些金色氤氲白烟就是香火之力,被王良像是在拔草一般从她体内剥夺出来。
莲花娘娘此时身体被定在半空中,连说话的力气都无法使出,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缓慢虚弱下去,体内那为之依赖的修为在缓慢消失。
这些都是她吸收了十几年的香火,并且是有吞无还。
金色琉璃瓷片在缓慢碎落,上方的雷声却是连绵不绝,空中那个满头白发的中年男子半边身子都变得焦黑,在空中摇摇欲坠。
先是燃烧生机突破,再强行剥夺莲花娘娘体内那本已是无根之水的香火,王良体内的灵力像不要钱一般消耗着。
他甚至没能分出一丝力气来抵御天劫。
丝丝如游蛇般的电光在他体表闪烁,电光游过的地方肌肤顿时焦黑一片,一些甚至钻进了他体内,不断侵蚀着他的身体。
王良脸色依旧面无表情,只是一直看着身前的女子。
这个平日吊儿郎当只喜欢偷酒喝的中年男子第一次这么正经,却是在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刻。
王良已经说不清承受了多少道雷光了,上方的乌云逐渐的稀薄下去,而他的气息也在减弱。
鲜血从王良嘴中流出,莲花娘娘眼中顿时明亮起来。
虽然此时她体内的香火之力不断的被剥夺出来,但是只要王良死了,她就有能力把这些香火重新夺回来。
要知道这些香火需要载体才能保存,否则在外界半天时间就会消散殆尽,而王良此时的情况明显撑不到那个时候。
这种情况下就是比谁撑得久了。
然而王良下一步举动却是让莲花娘娘的幻想彻底破灭。
王良手一挥,那些散落在四周的金色碎片汇聚在一起,朝着中年男子朝思暮想的位置飞了过去。
代表着观音庙这十几年来的香火源源不断朝着那边飞去,竟在半空中化作了一道金色的桥。
体内天雷肆虐带来的疼痛不曾让这个男子动容一分,但是看着山神堡那一角的位置,王良却是缓缓留下了泪水。
当年她走的时候他面无表情,是因为他还能再找到她的今生转世。
这一次如果他走了,就再也不能陪伴她了。
用所有生机化为的磅礴灵力在剥夺香火的过程中不断消耗,王良体内早已被天雷击打的千疮百孔。
莲花娘娘修为再也无法维持住人身,巨大是兽躯在空中显现,并且渐渐缩小。
似乎是感受到了王良将要消亡,上方那股不怒而威的意志也终于撤开对平台的锁定。
最后一道雷光缓缓落下,就像湖面落入了一颗石子,激起了些许涟漪,湖面荡起波纹,然后回归平静。
这道雷光消失在王良体内。
上方的乌云完全散开,月色驱散了夜色照了下来,地面一片狼藉。
莲花娘娘的兽躯缩小至原本大小,是一只小巧的土黄色的黄鼠狼,缓缓落至地面。
她体内的香火被剥夺干净,就连那些阴气都被王良彻底净化。
而这些换来的代价,则是原本还有大好年华,元婴指日可待的王良生机消亡。
空中那道青衫身影没有飘下来,一道声音在李凡耳边响起,“我是大荒的派来解决神庙一事的御史,倘若大娘问起,你就说我解决完了事回去了大荒。”
“大娘性格倔强,知道这事定要追寻而去,你让她莫要等我,自己找个好人家嫁了便是。”
李凡拽住长剑,语气变得急促起来,耳边的声音却是还在继续,那个烦人的老男人依旧在他耳边唠叨个不停,就像是赶着说完自己最后一番话一样。
“求道要练心,破境似登山,我不修武道,不能给你什么指导。我只是一个半生碌碌无为的读书人,在这最后时刻少不得啰嗦两句。”
“酒是个好东西,能浇愁快意助心,对于你来说喝酒便像是在自己踌躇的心境上迈出一步,这需要勇气。”
“日后若遇事不决,不妨喝上一口酒便是,我在酒窖中藏了几瓶,全便宜你这个臭小子了。”
这个到死了还在叮嘱唠叨的老男人在李凡耳边反复强调,“我的印章,你帮我教给大娘。”
“本来还想留些东西给你的,只是你修为实在太弱,我的东西你现在用了对大荒那边反而是大忌。”
“早点提升修为吧,不然这个人间,还真是无趣得很。”
李凡一脚蹬地,身体冲了出去,朝着空中那道身影掠去。只是他碰到的仿佛只是一道残影,王良紧闭着双眼缓缓消散在空中。
李凡手只来得及抓住那一道印章,身体便缓缓下坠,他表情呆滞。
那个男人就这么走了,在他耳边唠叨了这么久却走得这么快。
四周只剩下两道身影,李二走了上前,努力琢磨出一种比较关切的语气,道,“他是条汉子,扛了这么多道雷劫,我很佩服他。”
“我没事,他自己选择了这条路,天也救不了他,你不用安慰我。”李凡道。
“如果真的没事你也不会说这些话了。”李二说道。
李凡沉默不言,李二把那条生死不知的黄鼠狼拎了起来走了。
只有四周遍地的焦黑才能证明这里有过一场大战。
紧捏着手心的印章,李凡望向墙角,和尚摇头跳了下去。
李凡攥着手心还温热的印章,朝着客栈的方向走去。没有了那些大红灯笼,山神堡中变得阴暗,只是多了月华的柔和。
围绕在山堡四周的墙壁开始倒塌,佛光从每一处轰踏的墙角冒出,滋滋的阴气随之消融,这些墙壁崩塌的速度快到惊人。
各处草屋之中还有着烛光显现,只是没有人影出来。
李凡缓慢的走着,眼前很快便出现了那家客栈。客栈门前还伫立着一道身影。
陈大娘静静的靠着墙角站立,像是个等待丈夫归家的妻子。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这阴暗中李凡竟然觉得对方年轻了许多,身上散发出一些氤氲的柔和。
李凡呆立当场,不知如何开口,陈大娘开口道,“进来说吧。”
于是李凡便进了客栈,就着桌子坐下,桌子上多出了一坛酒。
“这是你当日喝的青红,也是十年份,王良最爱喝的便是它,只不过被我藏在酒窖的地缝中,他找不到。”大娘一边笑着一边为李凡倒了一碗,也为自己倒了一碗。
“这一碗我敬你,只是大娘我不会喝酒,少侠莫怪。”说着陈大娘便端起碗一口饮尽,然后发出一连串的咳嗽,这才缓过劲儿来。
“自己酿的酒没想到酒劲这么大,倒是让少侠见笑了。”陈大娘吐了吐舌轻笑道。
李凡把碗中的酒饮尽,这才问道,“你记起来了?”
“这香火进入我体内后我便想起来了,只不过记忆还是有所残缺,不过事情我都大概知晓。”大娘点头道。
“那傻瓜还想着瞒我,谁想到多此一举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似是想到了什么,大娘眼神微闪,“当日若不是遇见了他,这观音庙中的神像或许早就换人了。”
其实当初那个白衣娘娘只想向战士解甲归田一般放下一切安心的当个普通人家,谁想到遇见了傻傻喝醉了酒在吟诵小黄诗的王良。
她如果不当这个白衣娘娘,王良便是完成任务要回去大荒。
只是这个大傻子永远也不能知道她为了能跟他每日去那山上采药多待一会儿,继续当着她的白衣娘娘。
“说来可笑,原本以为所有的事在死之后都可以一了百了,往事无忧,没想到这兜兜转转的,却还是让我记起来了。”大娘眼神闪烁,如水一般晶莹,再倒了一碗酒。
李凡点头,“有些事就算在死了之后也没办法方下。”
“你说她是不是傻,明明我死了之后就可以回去复命,非要在这里待着等我的转世,非要害死自己,这不是傻是什么,还说自己是个通晓世事道理的读书人,我看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顽固不化的傻瓜。”大娘手捂面,抽泣的声音却从指缝间发出。
李凡默不作声,只是饮酒。
这世间只有情字一字最难琢磨,也最为伤人。
这世间也只有情之一字他无法插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