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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我去把他给追回来!”元岁慌慌张张地就要出门。
“……你手里的枪。”凌夙诚提醒到。怎么也不能大张旗鼓的拿着这个往外边跑吧。
“哦哦哦对了!”元岁手忙脚乱之下直接把手枪抛给了他,随后赶紧追了出去。
凌夙诚接下枪,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用水杯压好已经撕开包装的食物封口,跟在后面带上了门。
“那个……请问出什么问题了吗?”花臂年轻人和元岁接连从服务台一旁狂奔而过,老板娘询问的声音几乎被他俩动静完全盖住了。
“如果不是防盗措施做的不好的话,就是有小偷也打算在您这儿留宿。”凌夙诚不太走心地解释完,目光投向服务台前聚集的一群打扮有些奇怪的旅人。
不太合身的过长衣服,刻意遮蔽了手指的长手套,浅灰色的眼睛。为首的年轻人在室内也没有取下兜帽,与身边的同伴打了个手势之后,也侧过身体,打量着凌夙诚。
“这,这样。”老板娘的表情有些尴尬,“我们这儿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偶尔是会出一点小问题的,何况这几天……”她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身边的新住客们,又说到,“真是抱歉。我们店里雇佣了几个保安,如果您遇到了什么问题,还是……”
等等,要是她没记错的话,刚刚在前面举着刀的小年轻,似乎处于被追的位置呀?那个小姑娘胆子那么大的么?
“我这儿暂时实在是没办法走开,等一会儿一定会再去尽力排查一遍。您要不要先去把您的同伴追回来?”老板娘好心地提醒到。
“嗯。”凌夙诚应声,但是平静到过于直接的打量依旧没有停止。
六指。他可以确定。
“您的房间我们是预留好的,这是房卡。”老板娘讪讪的对年轻人说。
“麻烦您了。”年轻人对着凌夙诚眯了眯眼睛,吐字缓慢到有些生硬。
“那个……”老板娘的眼睛在凌夙诚与年轻人之间反复打转。
她由衷地在心里祈祷这股莫名其妙燃起来的火药味儿只是错觉。接待面过于广阔就是有这样的问题,曾经有一对仇家碰巧在她的店里碰了头,差点没让这里直接重建。
“有什么事儿吗?”年轻人对着凌夙诚冷冷发问。
外语水平不错。凌夙诚忽的想起了元岁白天的调侃,
“没什么,抱歉。”凌夙诚收回了目光,又冲着老板娘一点头,“或许我们要晚一点才能回来,麻烦你了。”
“放心吧,我们这儿不关门的。”老板娘大松一口气。
“是吗?注意安全。”凌夙诚转身,不紧不慢地走了几步,然后回头,不太意外地看见那个年轻人依旧略微不悦地注视着自己。
部分与人类来往较为密切,外表与人类几无差异,对于旁人的关注过于紧张敏感,似乎并没有很强的自信和攻击意识。凌夙诚在心里打了个报告的草稿。
就这样随便交差吧,反正船上似乎也没有多少人真的在意他们此行的成果。
“你们身上的T恤的印花。”迎着对面不友善的面部表情,凌夙诚淡淡地开口,“我们这儿语言的种类有很多。没有几个正常人类会把这种比较普及的脏话词语穿在身上。”
也许算是好心提醒?年轻人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发愣,凌夙诚确认对方确实是听懂了,随后再次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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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你有本事就站住!”在这种地方,实在是不便于使用天赋,元岁越追越远,直到开始气喘吁吁。
几次眼见着对方减速弯腰才能通过的地方,自己可以不用低头顺畅地直接跑过,她莫名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侧身从两个小摊的夹缝之间挤了过去。
“小心点!”有人赶紧护住了手推车上的小物件儿,冲她不悦地叫到。
“对不住对不住!”元岁一边回应一边手脚不停。
廉价的小彩灯来回盘绕在街道两侧,就像是闪闪发光的糖纸。
“借过借过!”扒拉开路旁绿化用的小灌木,元岁奋力一跃,发挥出了自己跳远的最高水平,在卖糖画的老爷爷的瞠目结舌下,从空中越过画着十二生肖的转盘,随后轻盈地点地。
完美的动作!元岁稍微有点得意。看来自己这段时间还是有点进步的嘛。
“小女娃娃家的,干什么咧!”老爷爷吹胡子瞪眼地嚷嚷起来。
“我在追我的钱包!”元岁只得这么解释。
她脚步不停,映衬着所有花花绿绿的普通人仿佛都在飞速后退。
就差、就差一点!
她刚刚伸出手,就被一股大力扯了回去。一连串老式到让她有种穿越一般错觉的小轿车从她面前飞驰而过,扬起的沙土扑了她一脸。
“看路啊小妹妹。”身后仗义出手的好心人提醒了她一句,随后小跑着走到了街道的对面。
花臂的小年轻已经没影儿了。
元岁怔在了原地,又左顾右盼了一阵。陌生的陆地城市全无盘古号一般精密的规划,随处都透露出一股充满生机的自由散漫。斑驳老旧的墙壁上攀援着茂盛的爬山虎,遮盖住了已经有些褪色的写着“人类一家亲,合作共富裕”的别扭标语;暖黄色的迎春没人修剪,乱糟糟地开了一大蓬,有几枝还缠进了住户大大方方晾在街道上空的彩色被单里;一对双胞胎姐妹正在争抢纸袋里的最后一个山楂球,身后的母亲似乎却早已习惯,一脸悠闲地小摊贩比划着手势讨价还价。
真热闹啊。一片令人目眩的鲜活色彩里,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这儿……是哪儿来着?
回过头去,元岁苦恼地思索着自己究竟是从哪里拐弯过来的,但是半晌也没能理出个头绪。
原地挣扎了一会儿之后,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外面”,彻底的迷路了。
个把小强盗而已,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所以自己干嘛要一个人跑出来这么远?
元岁很快便开始垂着头反思,却完全无法在这样的喧闹中冷静地整理心绪。
“听说北边的那股七凑八凑出的啥‘兄弟军’,正和前些日子的那群想接管这一带的‘六指’打了起来,热闹的很呢。”路人们正在议论纷纷。
“你还有心思看热闹?要真打起来,咱们这儿不会出事儿吧?”
“多少做生意的都等着在咱们这儿过明路呢,我们这儿毁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不会的,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那些‘海飘’,真的会一辈子待在船上么?天哪,他们从哪儿来的吃的呢?”
“咱们自己还不敢说能顿顿吃饱,你操心那么多干什么?那群怪物不是一向自称‘人类精粹’么?劳心劳力地那么多年,不就为了尽量离我们这群没能进化的残次品远远的,怎么可能连这点小问题都没考虑到?”
“隔壁镇子里的学校又因为局势停课了……唉,再这样下去,我就得考虑搬到‘六指’的城市里去打打闲工了。”
“你可得小心点。能容下咱们的,怎么说都是它们之中的少数,我们毕竟不是同源的东西。”
“同源又能怎么样?你看看那些船上过来的人趾高气昂的样子,他们又会把我们当成同类吗?”
这里是真正的“船外世界”,哪怕是看着有类似的部分,但却实实在在的和她这样短暂停留的外来人士完全无关。
元岁焦虑地在原地打转。她确实不该一时起兴就跟凌夙诚吐露那么多东西,应该还是像以前一样能糊弄就直接糊弄,反正就算被看穿了凌夙诚也不会主动挑明。结果搞得自己现在心乱如麻,满脑子都是一个被她尘封多年的影子。
“如果有机会的话,岁岁想到船外去看看吗?”那人曾经笑着问自己。
“实话实说的话,不太想。我听说外面的人活得比我们还要辛苦,没什么意思吧。你想吗?”她知道自己看向那个人的眼睛里总是充满着崇拜。
“比我们辛苦?在学校的时候听到的吗?”那人的眼眸极黑,被他注视的时候,总有一种只有自己才能倒映在他心上的错觉。
“是啊……”自知失言,她立刻岔开了话题,“你为什么想到外面去呢?”
“只是不满足于旁人的转述,想要亲眼去看看而已。”那人轻轻叹气,“哪怕是别人告诉你想要成事必须经过千难万险……不亲自闯一闯,总是不甘心,对不对?”
“这倒是啦。就像我,哪怕是明知道再努力都无法改变什么,妈妈对我就只有那样,我也不甘心就这么活下去,总想争口气给她看看。”
“真犟啊。”那人特别喜欢揉自己的脑袋,就像在摸什么小动物似的,“外面比你想象中要大得多,不仅仅有海,还有湖泊,河流,森林,草原,沙漠,人类的城市……我只是希望能有一天,可以不用像现在这样,只能躺在公园这块儿小小的草坪上看着这一小片星空……而是可以和你一起,光明正大的,堂堂正正的,一路跑向山顶,或者是翻上自家的屋檐,辨认出四季不同的星座。”
“……我,我也希望会有那天!”元岁知道自己此时一定脸红的像熟了的螃蟹。
正在出神的时候,元岁突然觉得肩膀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确实是“不轻不重”,既没有重到会把她吓得跳起来,有没有轻到让人感受不到。
“黎……”她全身微微战栗,下意识开口。
“是我。”凌夙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元岁缓缓回头,眼中仿佛有什么在微微闪动。
“吓到你了?”凌夙诚微微蹙眉。
“不是。”元岁摇了摇头,勉强扯出笑容,“您怎么找到我的?”
“不是直觉。”凌夙诚指了指不远处的糖画摊,元岁隐约看见那个老爷爷还在瞪着自己,“我沿路问过来的。‘有没有看见一个追着人跑的女孩儿’这样。”
元岁没忍住低头笑出了声,再次抬眼的时候,意外的发现凌夙诚还在安静地看着自己。
这个人的眼神多数时候都会给人一点点不太舒服的感觉,就像是一面光滑如水的镜子,会给人一种被轻易看透一般的尴尬。但是此时凌夙诚却垂着眼睛,纤细的睫毛有古典油画一般的轻盈感,每一根阴影好像都要映在观赏者的心里。
“怎么了?”凌夙诚犹豫了一下,罕见地主动铺好了台阶,“没追到人?没什么关系,这里奇怪的人很多,再说我觉得那个人应该不会主动回去了。”
“嗯。”元岁用力地点了点头,莫名觉得自己耳朵有点烫。
“怎么了?”凌夙诚重复到。
“那个……您现在有空吗?”元岁抬手指向这里目测最高的建筑,“我们能不能爬上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