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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初看着夜老头儿气得吹胡子瞪眼眼的样子,尤其是那尽是皱纹的面皮子一抖一抖的,突然觉得这老头儿也挺可爱的,当然,能被自己气成这样,自己也挺本事的。
不过,云初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舒心。
自从离京,一路而来,先是明家,暗争谋斗,再是季家,权欲之夺,季舒轩看上去那样温润雅致一个人也不能免俗,终还是陷入其中。
而夜府,她的外祖家,真的算是一大奇葩,堂堂世族府邸,一代书香门门,没有一个护卫不说,门庭旧魄冷落,让人膛目结舌,可是,内里却清致雅静,大有钱坤。
大隐隐于世,不浮华,不奢侈,这才该是她的外祖家。
还有她的舅舅和舅母,传言里无他二人感情只言片语,可是却知道,他舅舅只娶了舅母这一个妻子,二人从头到尾虽然没说过一句肉麻的话,可是那一个眼神不期然的对视,是真的相惜相爱彼此。
见惯了曾经高门府邸的争风吃醋,明争暗斗,这一分,才真是难能可贵。
思及此,云初偏头,明亮的眸子里盛着窗外洒落的光束,似蔷薇花在灿媚娇阳里静静开放,唇角也不自觉的浮起一丝笑意。
“笑,你还有脸笑。”夜老头儿正气怒间,一侧眸,却看着云初不仅没有悔悟的模样还笑得这般灿烂,当下胡子又抖了抖,“也就亏太子收了你,否则……”话到此夜老头儿看向一旁太子的目光一秒变极其恭敬,“太子受累了。”
“不累。”从一进门就坐在那里似自成天地不发一语的景元桀这时轻声开口,静静的,与世隔绝的,可是只一语,一答,似乎就披上了人间色。
还有,这两人这……
云实看看景元桀,又看看夜老爷子,这下不乐意了,“外公,你这什么话,你不是应该说有我在他身边,他是何等的荣幸之至。”
“祸害还差不多。”夜老爷拂了拂袖子。
“祸害我不也就祸害太子一个人吗。”云初挑眉,相较于夜老爷子的嫌弃鄙视气怒,那叫一个漫不经心,说话间,还对着一旁的景元桀挑挑眉。
景元桀面色隐隐微动,眼底似有笑意徐徐晃动,却只一瞬,然后轻轻颔首。
装,真会装。
明明听到她这般说,心里十定都乐开花了吧,她算是知道了,什么高冷倨傲禁欲,在她面前通通是狗屁,什么担心体内之毒会影响到她,真情到深处时,他那独属于男子的气力可是一点都不生涩,还有,在青楼那一晚,她至想起来都觉得不太对,明明头一晚,二人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怎么一早起来却腰酸背痛……
总觉得不对。
“你,过去,坐好。”这时,夜老爷子已经指着一旁的凳子对着云初道。
云初有些纳闷,不给他顺背了?还坐前方他跟前?
“我说,老头儿,你该不会真的要给我耳提面命一番吧。”
“你会听吗?”
“出糟粕,捡精华咯。”云初很随意的摆摆手,一晃三摇的却还是老实的向一旁走去,只不过,将椅子往前一推,竟是坐在了景元桀身旁。
“他是你未来孙女婿,一起受您教。”然后,云初一把拽过景元桀的胳膊笑嘻嘻道,你老想立威就立威呗,当着太子面儿,我看你立得起来不。
这下,夜老爷子倒是没损云初了,然后,一双老而弥坚的眸子却很是认真又满含复杂的看着景元桀,“老头儿虽然身处流芳郡,与京城相数千里,但是,京中之事多有听说,看似平合,内里,多少不是这般太平,太子此番陪着这丫头……”
“我愿意。”迎着夜老爷子那认真而郑重的眼神,景元桀点头。
“听到没,他愿意。”云初心里那个美滋滋啊,对着夜老爷子昂昂下巴,别提有多傲娇,虽说,她心里,也知景元桀能够瞒过那般多的耳目出京这多日不容易,再大的神,再强的手段,要游刃于八方,又是眼下这个时候,本身毒又随时会发,肯定也会心有余而力不足吧,而且,之前所见南齐太子……不简单,眼下还要广纳太子妃,这事……玄乎。
这般想着,云初眼底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夜老爷子这时却已经收回眼神,往椅子后一靠,目光里突然就有了沧桑,微深的眼眶更是沉了沉,有些幽远,“丫头……”夜老爷子说了两个字,又是一顿,再开口时,语气更重,“我早知道你会来的。”
闻言,云初面色一肃,抬眸,须臾,开口,“我也想问,外公如何一幅早知我会到此的样子。”
“因为你娘。”夜老爷子道,说话间,又看向一旁的景元桀,“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年纪大了,有些事情便越发清晰起来,当年,云初娘之死有异的消息,是太子你派人悄然传来的吧。”
闻言,云初豁然看向一旁的景元桀,当年,她娘的死确实是有异,她也从香姨娘口中知道了,而景元桀也知道?还给外公传了消息……景元桀比她大几岁而已,那时也不过是五岁的光景,那时……
景元桀此时闻言,面色不变,却是对着夜老爷轻微点头,“外公明智。”
外……外公。
云初目光闪了闪,面色突然有些红,看着景元桀,声音轻了轻,“你这么自来熟,好吗?”
“好,好,当然好。”景元桀还没答话,夜老爷子倒是满脸喜色的拍着腿连连点头。
“不过,当年,我到底年岁小,也是无意中撞知,具体真实原因,无从得知。”景元桀这时又道,一贯惜字如金的人,似乎自从进了夜府,进了这个院子,这座屋子,就好似有了生机。
云初看着景元桀,这一瞬,心中似温泉汩动,思绪变化,却说不上来是是什么感受。
夜老爷子这时也点点头,黑亮的眼底有光动了动,却是没说话了。
“此中还有事要处理,先不打扰夜老爷和云初细谈。”须臾,景元桀当先开口,起身间,还亲柔的摸了摸云初的头。
云初眼看着景元桀起身,不知怎么的,感觉心里突然空了些什么,不过,也没阻止。
门一开又一合,屋内没了景元桀,似乎都少了一丝光亮似的。
“那方才,外公你说,因为我娘?”须臾,云初看向夜老爷,她没忘记此行来的目的。
夜老爷闻言,这才收起笑意,看着云初,老眸里光束闪动,“我虽然不知道你娘当年为何会来那样一封信,让我们不要管你,不要与京中往来,但是你娘却提到过,你有一日一定会来的。”
云初一怔,“我娘这么神?”
夜老爷子摇摇头,“我也觉得奇怪,其实,华裳性子温婉,那次来信,言中之态,还真是与以往大相径庭,但是,绝对是她,错不了。”
云初点头,华裳是她娘的闺名,她知道,而且,夜老爷子显然很是疼她娘,做为一个真心疼女儿的好父亲,他说错不了,那就是错不了。
“不过,我娘那么好,嫁给我那花心的爹真是可惜了。”云初突然有些遗憾。
闻言,夜老爷子面色一恸,“早知道你娘会这样,当年,作死也要拦着她欲嫁的心。”
“什么,当年,是我娘非要嫁给我爹的?”云初疑惑的看着夜老爷子。
夜老爷子看着云初,点头。
“我娘当年一定是眼瞎。”云初扁扁嘴,话刚落,头上便挨了夜老爷子一个暴栗,“臭丫头,那是你爹,不准没大没小。”
“本来就是一个花心大萝卜,女人一个又一个。”云初摸着头,白眼翻转,她都没说,如果不是她有点本事,现在估计早就死在哪个湖角旮旯都不知,还能来看老人家你。
闻言,夜老爷子本来欲以再砸向云初的拳头抬在空气中又收回,胡子抖了抖,“你这个臭丫头,说了这般多,就这句说得最对,你爹就是一个花心大萝卜。”
“就是,外公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说这话是你说的。”云初咯咯一笑,完了又道,“不过,外公,我娘这般神,你之前就没觉着哪里有些奇怪,出嫁前,出嫁后?出嫁后还是有往来的吧。”
“说起来,你娘在临近成亲前,倒是失踪过一段时间。”
“失踪?”云初面色微微一变,“那,会不会,我……”
“不可能,别想有的没的。”夜老爷一句话,云初的小眼神立巴奄塌了,她可是她娘在嫁给她爹好几个月后才生了云楚,再生了她,时间完全对不上,再说了,从根里深处,她和云楚长得还是很像云王爷的,所以……
不过,作为一个温婉的大家闺秀,无缘无故失踪两个月。
“那我娘当时是自己回来的,还是外公你们找到了?”
夜老爷子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云初怎么突然觉得好玄幻,她那个娘,性子那么软,还死了,怎么突然就有些神秘起来。
“总之就是,有一日早晨,大家醒来之后,你娘就出现在了府里,而且,关于这两月间的事情,她只是说,好像做了个梦似的,其他一概不知当时又婚期将近,只要你娘安好,大夫也来看过,只要你娘安好,我们也就放下了心,府里人也嘴紧,我们也一直瞒得极好,。”
云初点点头,看着夜老爷子似乎有些疲累了,想了想,这才起身,“我看你身体虚得慌,赶紧休息吧。”
“丫头。”云初脚步刚动,夜老爷子又出声唤。
云初脚步顿住,回头看着夜老爷。
“丫头,太子不是普通人,京中之事,我多少也知道,他能陪你一路前来,你可知道承受了多少危机与风险。”
云初见外公这难得的认真神色,也收起了嬉闹之色,“我知道,所以……”云初想了想,这才抬起手,露出手腕上的手镯,“所以,外公见过这个吗?”
夜老爷子看着云初手腕上那翠绿通透的镯子,面色一怔。
云初却是一喜,“外公你见过。”
“我没见过。”夜老爷子却道。
靠,云初小脸一暗,“臭老头儿,你逗我呢。”
“不过,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夜老爷不怒,却是想起来什么般的,拉着云初便向门口走去。
“哎,老头,你不用休息吗?”再疑惑,再想知道答案,可是云初还是多少关心外公的身体的,之前舅母可是才说过,他身体已经远不如从前了,这万一再折着碰着。
不过……
“我身体好着呢。”夜老爷子道。
云初撇撇嘴,喝醉酒的人还不说自己喝醉了呢。不过,想归想,见外公坚持,云初也没再阻拦。
甫一走出房门,便见夜夫人带着下人在外面等候着,不过,景元桀不在。
这厮去哪儿了?云初四处望望。
“父亲……”夜夫人看着夜老爷,刚要开口,便被夜老爷子抬手打断,“我带云丫头去她娘以前所住的院子里看看。”
“父亲你身体不好,那……”夜夫人看向云初,“你多看着些。”
闻言,云初这才收回眼神,一拍胸口,“舅母你放心,有我在,他保证再活五百年。”
“活五百年那是妖怪。”走在前面的夜老爷子却道。
云初扁嘴,“妖怪还能成仙呢。”
“成仙也被你气死。”
“我看你活得挺好。”
看着一老一少相互斗着嘴走远,夜夫人面上由始至终都带着极其愉悦的笑意。
“夫人,奴婢都好久没听到老太爷说这般多话了。”一旁丫鬟道,“而且,心情很好。”
夜夫人点点头,“是啊,不过,此中夜府来客的消息一定不能泄露出去。”
“夫人放心。”
……
云初一直跟着夜老爷子走到一处很僻静的院子。
院落整齐有致,繁花似锦。
“这里……有人住?”云初纳闷,因为,这院子收整得太好了。
整齐有致不说,走进主屋,一切都是窗明几净,纤尘不杂,更无一丝久无人住的异味。
夜老爷这时却没回答云初,而是走在前面,声音有些沉,“你娘死后,你舅舅一直把这里保留着。”
“哦。”云初点头,这个时候,除了点头,她还能说什么,她可不想让面前这个老头儿一会动起真来真哭鼻子。
而这个时候,夜老爷子已经向一旁那深红色的梳妆台走去,毕竟是年纪大了,拉着云初走了这般久,到底有些吃力,此时,轻喘了口气,再转身时,已经将一个红色的小匣子递给了云初。
“不会是我娘留给我的什么传家宝之类的玩意儿吧。”
“传家宝轮不到你,还有你表哥呢。”夜老爷子瞪一眼云初,一点不给面儿。
云初哼了哼,一把拿过匣子,“就你最实在,哄哄孙女我怎么了。”说归说,却是已经打开了匣子。
匣子里躺着一张年代有些久却保存极好的宣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数十个字,看字迹与风化的程度,至少有十多年了。
“丹参,苏木,连翘,钩藤……”云初只念了几个字,便不再念了,抬头看向夜老爷子。“这是……药方?”
夜老爷子摇头,“是,好像又不是,你娘死后,我曾找大夫看过,说这些是药材名,其中有几味虽难寻,但是也不是拿不到。”
云初眸光闪了闪,“所以……”
“很巧的是这张药方所有的药材都没问题,恰恰是这几昧珍贵的药材,那大夫说,如果这里面没有这几味药材,就是一道很讲究的养身滋补药方,但是,却添加了这几味药材。”
“这几味药有什么特别?”云初盯着药方,很是疑惑,“或者说,这药方从何而来,为何能得外公你重视。”
夜老爷子闻言,满含赞赏的看着云初,微深的眼眶里,眸光黑亮,这才道,“这个药方,一开始我没在意,但是,在你娘死后,太子派人传来说你娘可能是中毒而死,我因为想念华裳,便来了这屋,偶然便看到这一个药方,华裳不懂医术,也不喜这些,我当时一好奇,但让你舅舅去查了……”
云初看着夜老爷子那越加凝重的表情,心头,也突然沉了沉,“这药方……”
“这药方里这几味特珠的药引,很可能,就是能解你母亲当年之毒的。”
什么?
纵然如云初此时也不禁怔住,她记得,之前香姨娘说过,她娘当年中毒的症状和她目前的毒十分相似,而翁老也说,能解香姨娘之毒的只有位于疆域那三不管地带的死人谷内的死人草,可是,这药方……
“这几味药,我曾让人寻来熬制过。”这时,夜老爷子却又道,“其效用,竟然和死人谷的死人草一模一样。”
云初一惊,“老头儿,你知道死人草?”
夜老爷瞪一眼云初,“知道有什么奇怪,当年就知道了。”
哦,也对,当年太子给他传了信嘛,不过……
云初看着夜老爷,“这事,太子不知道吧。”
夜老爷摇头,“我之前也是猜测,方才才敢肯定,当年是太子传信,所以,自然没把这消息外露,也让你舅舅不要外泄,而且,你娘都已经死了……”
“我娘中的毒,自己却有解毒的药方。”云初突然迷惑了,似乎,突然进入一座迷城般,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了。
夜老爷子同样也点头,面上一瞬似乎沧桑多许,“这些年,这个药方一直在这里,无人来拿,无人来动。”
云初明白外公的意思,如果这药方真值钱,被谁上心的,也早就被人盗走了,而谁来盗,谁可能就是害死她母亲的凶手。
可是……
难怪,这府里没一个护卫,原来,是外公这般多年都在想着瓮中捉鳖。
“或许,不是无人来动,应该是从没人想过这里有这个东西。”良久,云初将药方叠起,母亲已死,不能复活,虽说,没有问到与镯子有关的能够解景元桀体内之毒的有用东丁,至少,香姨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有救了。
这也算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吧。
云初一叹,又看了眼外公,外公是真的心疼她娘的,她之前查过,当年,她外祖母早死,母亲和舅舅自小跟着外公,夜府一代书香世家,虽家产不少,可是为人厚道,手底商业也是事事以他人为先,他之前和景元桀一进流芳郡,便到处听到夜府的好名声。
“来人。”须臾,云初对着屋外唤,不稍半会儿,院了外走进来几名丫鬟。
“老爷子可能想在这里待一会儿,你们照顾好。”云初对着那几名丫鬟吩咐,然后又和夜老爷子说了几句,便走开了。
“兰姑姑。”一走出院子,云初便对着空气中一唤。
空气中,这时一个身影一现,正是兰姑姑。
“我以为,出京这般久,你用不上了我。”
“你非要跟上,如今倒还真是有用。”云初一笑,将手中的药方递给兰姑姑,“带给我哥哥,他知道怎么做。”
“太子好像不对劲。”兰姑姑接过药方后开口。
闻言,云初刚要撤回的指尖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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