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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拓不屑的眸光自容枭怒气盎然的老脸上流转而过:“老匹夫你嚷什么嚷?你敢动我母妃一根头发,我将你的威武侯府夷为平地!”
楚婳感动得热泪盈眶,自从知道儿子喜欢上桑玥,她就以为儿子心里没她了,如今看着儿子这般维护她,她深深地感受到了自己在儿子心里的分量。
容枭老眉竖起,面色铁青,指着慕容拓的手抖个不停:“你这毛头小子,凭着父亲的关系混了个一官半职,就目无法纪!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老夫倒要看看你们摄政王府敢不敢包庇真凶?”
“老匹夫!”
“毛头小子!”
“老匹夫!”
“毛头小子!”
慕容宸瑞刚毅的面容些微有些犯冷,他用食指轻点桌面,敲出两声不大不小的音量,却足够打断盛怒之下形象全无的慕容拓和容枭:“你们都别吵,此事本王自有定夺。”
慕容拓和容枭吹胡子瞪眼,同时冷哼,同时转身。
慕容拓行至楚婳身侧,拉过她的手,示意她安心:“母妃,就算宁国公府不要你,摄政王府也不要你,你还有我,我决不让任何人伤你分毫!”
楚婳再也忍不住热泪,转过脸偷偷地拭去。她做梦都没想过儿子会有如此懂事如此贴心的一面!现在就是让她死,她也死而无憾了。
侍女瑞珠抱着容侧妃的尸体簌簌落泪,贝齿将唇瓣咬出了斑斑血迹也浑然不察似的,伤心欲绝:“王爷,容侧妃死得太冤枉了,她是个多么单纯的人,原本是做好事,却反遭人暗算……求王爷,替容侧妃做主啊……”
桑玥按了按眉心,毒害容侧妃的和杀死楚蓉蓉的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毕竟楚蓉蓉一事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她和楚婳都只是被怀疑,不似容侧妃一事人证物证俱在,简直叫人百口莫辩。
她看向年侧妃,除去楚婳,年侧妃的嫌疑最大,有可能是她命人拿走了垫子,又故意起身让楚婳瞧见,楚婳不想落人口实,于是命樱桃找来垫子,或许她无意害死容侧妃,只想自己随意坐坐,再出现一些不适的症状,嫁祸给楚婳。
此刻,年侧妃一脸愧疚,双眸有泪花闪耀,却勉力忍住不让泪珠子落下,端的是一副怯弱谨慎的模样。
年侧妃的侍女娇兰递过帕子,小声道:“年侧妃,您别伤心过度累着身子,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年侧妃点点头,闭眼,清泪滑落,用帕子拭去。
桑玥又看向另一侧的齐侧妃,齐侧妃与年侧妃同岁,身子骨一直不大好,慕容宸瑞未与楚婳撕破脸前,每个月只去各个侧妃的院子一回,只是二人闹僵之后,几位侧妃才隐隐有了崛起之势,按理说齐侧妃身子孱弱,不宜侍寝,可据慕容拓所言,慕容宸瑞常常一连四五日都留宿她的院子。
要么,慕容宸瑞喜欢的是她的心;要么,她的身子或许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般羸弱,至少不会影响闺房之类。但这种事无法求证,总不能明目张胆地问慕容宸瑞:你们“好”吗?
凶手会不会是齐侧妃呢?
“咳咳……”齐侧妃又是一顿剧烈的咳嗽,侍女习秋忙轻抚着她的背,按住几处大穴揉了一会儿,她才顺过气来。
楚婳双眸含泪,冷冷地扫视着年侧妃和齐侧妃,意难平。
桑玥将脑海中的思绪放置一旁,对坐上之人行了一礼,恭敬道:“殿下,可否容臣女问樱桃几个问题?”
慕容宸瑞端坐如泰山,声沉似玄铁:“准。”
桑玥绕过容侧妃的尸体,走近樱桃:“你从哪里找到的那个失踪的垫子?”
樱桃虚弱无力,每说一个字脊背都疼得像荆棘在抽:“在碧瑶亭……附近的一座……小木屋,平时……主子们的茶水、行头……都是备在那里的。”
桑玥用余光打量着年侧妃和齐侧妃的神色,并未发现异常,又道:“那里,平时可有人看守?”
樱桃咽下口水,唇白得吓人:“平时……有负责……打扫的……但今天下午……没……没看……到……”
桑玥瞧着樱桃快要晕过去了,行至她面前,蹲下与她平视,目光厚重而清冽,意味深远:“你确定,确定没有看到任何可疑之人吗?”
樱桃的眼珠动了动,单手摸上鬓角,凝思片刻,有所顿悟,看向楚婳:“王妃……奴婢想起来了……奴婢……奴婢……看见……”她抬手,颤颤巍巍,打算去指什么,奈何尚未完全伸直,便两眼一晕,不省人事。
樱桃的未完的话和动作向在座之人透露了一个信息,可疑之人就在这个正厅内!
桑玥用手指探了探樱桃的鼻息,缓缓道:“还有气。”
事情突然出现转机,楚婳的心稍稍一松,但见樱桃受刑罚又让她好生难受,她侧身对着慕容宸瑞,面色凝重道:“王爷,先让樱桃下去疗伤吧,再这么下去,臣妾怕她性命堪忧。”
慕容宸瑞极其缓慢地眨了下眼,对容枭语气如常道:“请容侯爷在府里留宿一晚,明早查明真凶后,本王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明天早上若查不出新的证据,就别怪老夫将摄政王府的恶行宣扬到整个南越!”量你们一个晚上也耍不出什么幺蛾子!容枭甩甩袖,在下人的带领下去往了歇息的别院。
桑玥给慕容拓使了个眼色,慕容拓会意,对楚漠和周姨娘拱手一福,语气和善道:“姑父,周姨娘,我想杀死蓉表妹的凶手和毒害容侧妃的凶手是同一人,目的是要离间我母妃与我父王以及与宁国公府的关系,请你们节哀的同时,亦能给侄儿一些时间,查出幕后真凶,让容表妹在九泉之下得到真正的安息。”
这番谦和有礼的话从慕容拓这儿脱口而出,倒是让在座所有人都惊诧了一把,在他们的印象里,只有慕容锦会彬彬有礼,慕容拓从来都是一副桀骜冰冷的面孔,见到谁都不行礼,方才有那么一瞬的错觉,他们都觉得眼前之人是慕容锦,而非慕容拓。
周姨娘受宠若惊,起身给慕容拓回了个礼。楚漠的眸子里泛起意味深长的波光:“我们也留宿府里,找到真凶后拓儿再回宁国府府,免得老爷子问起,我无从作答。”
桑楚沐可不想留下,奈何真凶招供之前,无法排除桑玥谋害楚蓉蓉的嫌疑,于是桑楚沐与桑玥也只能留宿摄政王府。
其实桑玥并不确定毒害容侧妃的人就是谋害楚蓉蓉的凶手,这么说无非是想先缓和缓和尖锐的矛盾,实在找不出第二个真凶的话,就往第一个真凶身上泼脏水,反正毒害容侧妃本身就是死路一条。
樱桃是唯一侦破案件的关键所在,所以慕容宸瑞让人请了大夫看诊,并派了十名侍卫一路护送至暴室,生怕有人在路上将其灭口。
楚婳放心不下,想去探望,被慕容拓拦下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与樱桃走得太近绝非好事。
桑玥留宿摄政王府,最开心的莫过于慕容拓,他从来没有这么欢喜鼓舞过!走出崇明殿时,他一个劲儿地桑玥挤眉弄眼:晚上我去找你。
桑玥一手挽着桑楚沐,一手给他打了个回绝的手势。开玩笑,我父亲就住隔壁,你想被他发现吗?
慕容拓碰了个钉子,心有不甘,唇瓣蠕动几下:反正我就是要见你!
桑楚沐脚步一顿,扭头看向桑玥:“怎么了?”
桑玥莞尔一笑,眼眸亮得似繁星炫景:“宴会上喝了点酒,有点头晕。”
侍女们将桑玥和桑楚沐领入歇息的别院,别院偏江南风格,进门左侧是一方小小鱼塘,月晖倾洒,波光粼粼,鱼儿躲在水草之间,静静酣眠。鱼塘边是一排扇形四季兰,以玉如娇为主,颜色并不怎么鲜艳,气味却馥雅含韵;进门的右侧是一方空旷的草坪,中央用藤条和铁柱打造了一个秋千架,架上藤蔓攀缠,花朵萦绕,坐板上还铺了层软兔毛垫。
窥一斑而见全豹,随随便便一个院子都能精致如斯,可见整个摄政王府有多讲规矩了。也不知是不是慕容拓刻意为之,二人的房间分别在西暖阁和东暖阁,中间相隔甚远。
桑玥打算给桑楚沐行礼问安之后,就回房,谁料被桑楚沐给叫住了:“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桑玥随桑楚沐进屋,侍女奉上一盏热茶后,便退至门口守着。
桑楚沐凝神听了片刻,行至书桌旁,拿起毛笔,桑玥很配合地开始磨墨。桑楚沐正色道:“你同慕容拓是怎么回事?”手里却写着:碧洛杀你?
桑玥状似无比诧异道:“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她拿起另一只笔,写下:前两日突然身体不适,头晕、咳血,以为染了风寒,碧洛被慕容拓重伤后,症状消失。
桑楚沐扬声道:“那就最好,他先是同碧洛大祭司有染,后又来追求你,我觉得他用情不专,不值得你托付终身。”大笔一挥:你与碧洛何时见过面?知道她为何杀你吗?
“父亲所言极是,我有分寸的。”她该如何回答父亲的问题?说碧洛发现她是从阴间爬上来的厉鬼,打算将她打回原形?她摇头,表示不知。
这一举动加重了桑楚沐心底的疑惑,碧洛是慕容歆和慕容耀的人,她的所作所为说要与二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是不信的。慕容耀一心要求取玥儿为妻,他不会害玥儿,如此,便只剩慕容歆了。
桑楚沐忆起玥儿被封妃之后,慕容耀提出要用先皇圣旨迎娶玥儿,却遭到了慕容歆的强烈反对。慕容耀私底下承诺,即便与慕容歆撕破脸,也要完成先皇遗诏。但他始终觉得慕容歆的反对是个十分严重的问题。好在最后玥儿想了个利用日食的法子,这才避免了一场与慕容歆的风波。他曾告诉过慕容歆玥儿身上流着大周姚家的血脉,身份绝非桑柔可比,慕容歆依旧不喜欢玥儿。为什么?
桑玥没有放过桑楚沐深邃的眸子里闪过的纠结和复杂,她乌黑的瞳仁左右滑动了一下,书写:父亲,当初朝廷要派监军北上,最初到底是谁的主意?
桑楚沐狐疑地看了桑玥一眼,如实相告:镇国侯林怀远。
林怀远,林妙芝的父亲?她又写:曹季恒是谁举荐去洛邑的?
桑楚沐的瞳仁一缩,写道:慕容耀。
桑玥垂眸,目光落在多宝格的一个白瓷青花瓶上,似在凝视,又似在沉思。半响,她的眸光渐渐变得深远而复杂,良久,紧了紧握笔的手指,力透纸背:放弃慕容耀!
“玥儿!”桑楚沐止不住地惊呼出声,目光凛凛地望进桑玥幽冷如千年冰泊的眸,是的,幽冷,这是桑玥第一次在他面前释放自己的情绪,陌生得令他以为如在梦中,那拒人千里之外的眼神当真是玥儿的?
“为了他?”
桑玥摇头,坦诚道:“为了我们。”
她相信,从林怀远提出增设监军一职到慕容耀派出曹季恒,父亲就已心存疑虑,他麾下良将众多,心机深沉如孟阙、隐忍和善如冯洲,为何慕容耀让他派了个脾气火爆的曹季恒前去?而曹季恒一死,父亲被顺利举荐为新任督军,这说明了什么?
桑楚沐明白桑玥的顾虑,安抚地笑了笑,写道:玥儿你多心了,当初我赞同了林怀远的提议,慕容耀才联合朝中党羽将此事推上台面,派曹季恒去洛邑也是经过我同意的,为的就是有一天我能趁机北上。
桑玥幽静深邃的眸子微眯,写下:摄政王重用年氏一族,就是要控制临淄城的秘密军队,你无法将军队从临淄带往洛邑,不论用多么隐蔽的方式。没有胜算的事,父亲也要做么?
桑楚沐深吸一口气:我不能违背先皇旨意。
桑玥叹息无语,桑家百年基业,已经位极人臣,桑家的女儿母仪天下就真的那么重要吗?父亲衷心是毫不含糊的,贪心也是只多不少的。
她奋笔疾书:从今天开始,我不再插手慕容耀的任何事,提前恭祝慕容耀荣登九五,但我绝不嫁给慕容耀!
“父亲,时辰不早了,父亲歇息吧,女儿先行告退。”桑玥行了一礼,转身推门而出,只留桑楚沐一人久久回不过神,兀自呢喃,“你这性子,跟你娘一样烈啊。”
廊下的八角琉璃灯迎风旋转,坠下的穗子轻飘如女子的发丝,月光和着阴影交织,令其从中断成两截:一半光丽,一半阴暗。
桑玥随手绕了绕,没多大兴趣,于是回房歇息。该说她已经说了,她心疼父亲,却更心疼五姨娘,如果父亲依旧执迷不悟,那么,她就要考虑带着五姨娘和弟弟妹妹离开定国公府了,断没有全家人陪他一起赴死的道理。
现在,她要思考另一个问题:碧洛为何能成功地对她施行黑巫术?要知道,使用黑巫术必须得到对方身上的毛发、血液或者皮肉指甲。碧洛与她素未蒙面,仅有的一次还是碧洛初入京城时,她远远地望了一眼,根本没有发生任何近距离的接触。
难道她身边出了内贼?
这种想法一出,她立刻开始搜寻自己的记忆,猛然,她想起丧事期间,桑飞燕送来了孝服,事后,桑飞燕又取走了孝服,如果她有发丝落在了孝服之上,再经桑飞燕之手转给慕容歆,那么,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原来如此!原来桑飞燕故意揽了收送孝服的活儿,就是为了给碧洛提供她的发丝!
难怪,桑飞燕会屡次试探她生病了没,想必是为了弄清楚碧洛的巫术是否有效。但她隐藏得太好,所以碧洛不得不亲自前来赴宴,下重招令她毙命!碧洛与她无冤无仇,只能是受人指使,这幕后黑手非慕容歆莫属了。
经此一事,她算是看透了慕容歆,在她和父亲为他们姐弟俩做了那么多事之后,慕容歆竟然要对她赶尽杀绝?
慕容歆,既然你自掘坟墓,可就怪不得我了。若换成其他公主,我还真不好下手,至于你么……呵,下次见面,就是你的死期!
月光独好,桑玥在房里坐了会儿,又开始操心樱桃的事,想亲自去探望一番,于是趁着守门的侍女换班的空挡溜出了院子。
此时,夜已深,秋风带了几许萧瑟之意。她白色的裙裾像一轮移动的明月,挽在手臂的霓裳就是俏皮的霞云。风儿有些大了,霓裳飘飞,令她有意无意的漫步形同九宫霄舞,飘渺出尘,曼妙多姿。
“玥儿。”
一声熟悉的呼唤像一根棒槌狠狠地敲打在桑玥的后脑,让她出现了瞬间的麻痹,就连浑身的血液都在顷刻间冻结成冰。她握紧拳头,用指甲戳着掌心,直到痛感袭来,她才如梦初醒,血液回流,而鬓角,却在这眨眼的瞬间渗出了细密的薄汗。
她不着痕迹地抬手将鬓角的秀发拢到耳后,顺便拭去汗珠,优雅转身,冷凝的目光落在同样是一袭白衣的裴浩然身上。
五年,他叫她“玥儿”叫了整整五年!方才那一声,就犹如他每一次回家,尚未进屋就开始呼唤,炽热而温柔,似要将她俘获在浓情蜜意之中。
重活一世,他第一次这般唤她,然而,她除了熟悉,剩下的只有恶心。
她轻蔑地笑了:“裴公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不记得裴公子有来赴宴啊。”
裴浩然微微一笑,幽暗深邃的眸望不见底,像一条没有尽头的甬道,令人觉得危险:“听说了楚蓉蓉的事,靖王殿下和我便过来看看,靖王殿下已经去向王妃求情了。”
楚蓉蓉的事并未对外声张,就连楚纤纤都不知道,慕容耀因何得知?桑玥有了一个十分大胆的猜测,但她又觉得这个猜测有几分离谱,遂一笑淡之,道:“哦,那裴公子趁着靖王殿下分不开身之际,就跑来找我?你不会不知道靖王殿下心仪我吧。”
裴浩然唇角的弧度越发深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既然尚未婚配,我就有追求你的自由。虽然曾经你对我做了许多不好的事,但出乎意料的是,我非但不恨你,反而愈加迷恋你了。”
“啧啧啧,”桑玥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掸了掸裙摆,云淡风轻道:“你配得上我吗?以为中举了就很了不起?”
裴浩然的眸子越发幽暗,笑容却越发温柔:“裴家已让出了皇商之位,明年春试过后,我就能入朝为官,桑将军再疼你,你也只是个庶女,我加官进爵后,又怎么配不上你?”
“你的意思是要与靖王殿下对着干了?为了一个女人?”桑玥瞪大幽静清冷的眸,“他是王爷呢,你官再高,也越不过他去。况且,我嫁给他一定是正妃,嫁给你却只能做妾,傻子才会选你?”
裴浩然幽暗的眸一瞬不瞬地锁定桑玥清丽的面容,淡淡笑道:“我说过,但凡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此话当真?”
“当真。”
“我想要……”桑玥的葱白纤指摸上面颊,偏头想了想,笑得春光灿烂:“想要你的命,你给吗?”
裴浩然心头一震,既为她脱口而出的话,也为她看似玩味、实则认真的眼神,她竟然想要他的命?哪怕在她那般陷害他之后,他也只归咎于她是讨厌他,从没真的认为她想杀他!而更令他不解的是,她压根就懒得遮掩对他的恨意。她就不心虚吗?
“给不了我就走了。”桑玥说完,华丽转身,不带一丝拖沓。裴浩然看着那抹倩影就要消失在漫无边际的夜色之中,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挽留,桑玥皓皖轻抬,他扑了个空,五指却敏锐地一扯,将那道红色霓裳握入掌心。
恰好此时,慕容耀自另一个方向缓步而来,桑玥嘴角一勾,提起裙摆跑了过去,一靠近慕容耀,她就躲在了他的身后,呜呜咽咽道:“殿下,救我!别让他过来!”
慕容耀面色一凛,转身拍了拍桑玥纤弱的粉肩,再凝眸望向榕树下神色尴尬的裴浩然,他的手中霓裳飞扬,暗香似乎弥漫了一整片园子。
慕容耀妖娆的桃花眼中闪过一道极危险的光芒,桑玥趁热打铁地“哭泣”道:“殿下,我早提醒过你了,你不听,今日眼见为实,你才知道裴浩然的野心有多大吧?他说但凡你给的,他都能给我,他到底想干什么?谋朝篡位不成?”
裴浩然敛起眉宇间的尴尬,从容不迫地走过来,将手里的霓裳还给桑玥,微笑道:“桑小姐的贴身之物还是妥善保管的好,若被他人捡到怕是会对名节有损,幸而是殿下和我碰到了。”
一句话将故意轻薄变成了无意做好事,这下,慕容耀的眸光又复杂了几分,桑玥的鬼灵精怪他早有领教,裴浩然的狼子野心未必是假,一时间,他竟不知该信谁的话?或者二人的话里都有可疑之处。
桑玥发现了慕容耀的迟疑,心里冷笑,慕容耀总算学会怀疑别人了么?可惜你学会得太晚,我已经放弃你了。
慕容耀从裴浩然的手中接过霓裳,亲自给桑玥挽上,却在不经意间,低头瞥见了藏于衣领内的一朵“红梅”,他的身子倏然一僵,心里的酸楚几乎将他埋葬,他定了定神,对裴浩然吩咐道:“你先回去吧,本王有话对玥儿说。”
本王?裴浩然的眼睁大了一分,从他开始对慕容耀提供经济支持开始,慕容耀就再没对他自称过“本王”。他幽暗深邃的眸中似有冷芒扫过,桑玥,你的确不简单。
他拱手一福:“告辞。”
裴浩然走后,慕容耀一手拉开桑玥的衣领,薄唇勾起诡异而危险的弧度,咬牙切齿道:“小玥玥,不老实了,对吗?”
桑玥挣开他的手,后退一步,笑意凉薄:“我老不老实关殿下什么事?”
“看来你们已经有肌肤之亲了,”慕容耀笑得花枝乱颤,桃花眼里的怒意却似奔流的江海,要将眼前之人一举淹没,“一个为官三十七天,却装病一个月不上朝的无赖到底哪里好?”
“无赖?”桑玥缓缓张开幽冷如千年冰泊的眼眸,一股寒气萦绕于周身,“他有胆子藐视王法,你有吗?为了我他宁愿众叛亲离,你行吗?他厚脸皮到搭上自己的名节也要毁了百姓心目中的女神,你敢吗?”
慕容耀并非首次见到桑玥的咄咄逼人,但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的是:她竟然替慕容拓说话了!他依旧笑得优雅,笑得邪肆:“我承认我没费那么多心思在你身上,那是因为我在争天下,我要将南越最尊贵的身份跟你!不是让你跟着我受尽冷嘲热讽……”
桑玥打断他的话:“杀了慕容歆,杀了碧洛。”
“……”慕容耀愕然。
桑玥抿唇一笑:“我就相信你。”
慕容耀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道:“等大业告成,我会将碧洛交给你发落。”
“卸磨杀驴?”桑玥笑了。
慕容耀眨了眨纤长的睫羽,蛊惑地笑着,只是那笑意有些空乏,并不足以令人信服:“她伤了你,我不会放过她,还有,这件事与我皇姐无关。”
桑玥扬起一抹似嘲似讥的笑,道:“慕容耀你扪心自问,真的一点儿也不怀疑慕容歆?”
慕容耀嫣红的薄唇抿成一线,桃花眼中的眸光隐隐攒动:“我说了,此事与我皇姐无关。”
“那你来干什么?”
慕容耀伸手要摸她的脸,她头一偏,避过。他压抑住心底的苦涩,道:“我听说楚蓉蓉死了,摄政王以为你是凶手,我怕他们会为难你,所以过来看看。”
“那你又是听谁说的?”桑玥凝视着他的眉眼。
慕容耀避而不答,话锋一转:“总之,我已经向摄政王说明,你当时与我在一起,明天一早你和桑将军就能回府了。”
“幕后黑手是慕容歆吧!”
“不是!”
慕容耀斩钉截铁,眼底却闪过一丝极强的慌乱,桑玥知道她猜对了:楚蓉蓉果然是慕容歆指使人杀害的,而龙和轩附近的那名刺杀她和莲珠的婢女想必也是慕容歆的人。慕容歆不仅想杀她,而且希望将她和楚蓉蓉的死嫁祸给楚婳,真真是歹毒,她的各种阴谋诡计皆用来对付敌人,但慕容歆为了将楚婳逼入绝境,对一个毫无威胁的表妹也下得了手!
“哼!”桑玥转身,消失在了慕容耀彷徨的视线中。
慕容耀阖上眸子,清冷的月辉洒在他纤长的睫羽之上,带了几分重量一般,压得睫羽轻颤,皇姐啊皇姐,你这回可真是害惨了我。
夜深,弦月躲进云层,繁星亦困倦,收拢了璀璨辉光,渐渐入眠。大地少了月辉星光,暗沉得像铺了一块墨色的布幕,八角琉璃灯被熄去大半,只在主要路口供一点零星的烛火。
暴室位于摄政王府以东的一处幽静偏僻的小院,依山傍水,风水倒是好,可惜进去的人多半会没命。从摄政王府的主要院落抵达暴室有两条路线,要么划船渡河,要么绕大半个府邸,穿过一处桂花树林。给暴室的犯人送吃食都选择水路,这样快捷方便。
樱桃蜷缩在铺了草甸子的木床上,经大夫诊治后,她悠悠转醒,晚上不停忙碌,未得机会进食,这会子只觉肚腹空空、饥肠辘辘。吞咽口水间,一名婢女模样的走了进来,樱桃赶紧闭上眼,继续装睡。
那人将食盒放到樱桃的身旁,软语道:“樱桃,樱桃,你醒了吗?”
樱桃一听这熟悉的声音,心中大骇,但仍闭眼不语。
“吃的放这儿了,你醒了饿了就打开吃吧。”那人推了樱桃两下,发现并无动静,冷冷一笑,离开了暴室。
樱桃睁眼,死死地盯着那个食盒,肚子依旧叫个不停了,但心底有个声音在呐喊:不能吃!不能吃!
樱桃用舌头舔了舔唇瓣,一想起慕容拓的嘱咐,咬咬牙,将食盒从窗子里仍了出去,只听“哐啷”一声,食盒被砸开,紧接着,发出一地“吱吱”,“吱吱”的痛呼,俨然是老鼠!
幸好窗子很高,老鼠爬不进来,那些老鼠可不是普通的老鼠,全是被下了催狂药的毒鼠,若樱桃不幸被咬死,连个伸冤的机会都没有!毕竟,暴室这种地方,最不缺的就是老鼠了。
而樱桃一死,便再无人洗脱楚婳的嫌疑。
幕后黑手的心思当真细腻。
在远处的山坡上看完这一幕惊险戏码的桑玥和慕容拓同时吁了口气,他们真怕樱桃经不起饮食的诱惑打开那个盒子,届时为了救樱桃,免不了要打草惊蛇,惹人怀疑。
慕容拓心情大好,摇了摇掌心柔嫩的小手:“看来,明天就能替母妃洗脱冤情了。”
桑玥若有所思地远眺着那名侍女钻入桂花树林,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没有慕容拓这么乐观:“没到尘埃落定,不能掉以轻心,我们指证那人没用,得要樱桃指证。”
慕容拓黑宝石般璀璨的眸子里闪动着迷人的光泽:“你怎么猜到凶手当时一定就在崇明殿的正厅?而樱桃居然也信你,配合着就‘晕’了!”
桑玥嫣然一笑:“如果我说我是瞎猜的,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好让我们搜查证据,你信吗?”
“我信。”
这种被信任的感觉,不得不说,还真是不错!桑玥单手勾住他的脖子,道:“至于樱桃,她是个聪明人,知道再不装晕,下一轮刑罚就要上身了。”
慕容拓心神一动,另一手捧起她的脸,肉麻道:“我原以为你铁石心肠,没想到你对未来婆婆蛮用心的。”
未来婆婆?她说了要嫁给他吗?桑玥瞪了他一眼,却惹来他一个深情的火热的绵长的几乎要将她吸入体内的吻……
好不容易得了呼吸的机会,桑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可慕容拓怎么像个没事人似的,都不停一下?等等,他亲的地方有些离谱了!
“慕——容——拓!你……你往哪儿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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