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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星辰的声音低低沉沉,仿若洗净铅华,听在人耳朵里缥缥缈缈的。
洛樱喉咙一哽:“嗯,我会的,燕王殿下,你也保重。”
宋亦欢已经暗自悲伤的说不出来话了。
卫元极看看洛樱,眼底轻轻一颤,她到底是谁?
难道她的幕后主使人不是宋亦欢,而是宋星辰,又或者他们三个人本就是一路的。
只是,她在看着宋星辰的时候,眼神里为什么会流露出担忧?
她……喜欢的人其实是宋星辰吗?
想到这里,心头无端端的烧起一股火,变得心烦气闷起来,催促道:“七哥,快走吧!”
“是该走了。”
宋星辰脸上颜色雪白,比之卫元极的透白还要胜上三分,只是眼睛里少了往日神采,多了空蒙的苍凉,厚重的羽睫在风中颤动,脆弱的像断翅的蝴蝶,转眼间便要殒落。
说着,他抬脚离开,离开的时候,一阵腥甜从下往上直冲入喉间,他强忍着喉咙作痒,挺直了身体,像一道白光,越来越淡薄,慢慢消失在光影里。
宋亦欢红了眼眶,揉揉眼睛道:“洛樱妹子,请随我来,我带你去见那个奴婢!”
这是一片净园,姐姐最喜欢这里的樱树,他也喜欢,这里承载了太多太多美好而珍贵的回忆,他不喜欢让肮脏的人踏足这里一步。
“好,多谢宋大哥了。”
洛樱心中的悲伤并不比宋亦欢少,可是她不能像他一样任意的表现出来。
一路跟着宋亦欢来到了西路一处招待客人的小厅,不一会儿,燕语就已经被人带了上来,她受了刑,十指红肿,血迹斑斑,一双手像沾了血的馒头。
“燕语,今日看在洛樱妹子亲自上府来为你求情的份上,本王便饶了你,放你与她一起回去。”
既然要做人情,那不如做足了,燕语虽是个不起眼的小卒,可小卒在某种关键的时候也不能小覤,至少要让她感激洛樱的救命之恩。
“五……五姑娘……”燕语几乎不敢相信,抬起手用袖子揉揉眼睛,再看看,确是洛樱无疑,她扑通跪伏于地,“奴婢多谢五姑娘的救命之恩,五姑娘的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
此刻,她的确出自真心,她怎么也无法想到,在她面临绝境,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来救她的人竟然不是她忠心侍奉的主子洛婵,而是洛樱。
或者,是大姑娘请五姑娘来的。
不然,她与五姑娘一向没什么情份,她没有理由要来救她。
很快,她就下了这样的定论。
但不管是因为什么,她对洛樱心怀感激是真的。
对于洛婵身边的大丫头,洛樱实在喜欢不起来,不过既然小十要让她做个好人,她不做白不做,她淡淡的“嗯”了一声:“燕语,你要谢也该谢殿下,若他不肯放人,我也毫无办法。”
“多谢殿下不杀之恩。”燕语磕头连连。
宋亦欢眉头皱起一个厌恶的弧度:“谢就不必了,你起来吧。”
“是。”燕语从地上缓缓爬了起来,因为手上上了夹棍,无力支撑,再加上内心涌着绝处逢生的激动,刚要爬起又跌了下去。
洛樱走过来,弯身扶起她,声音温淡道:“你这一次回去,大姐姐看到了必定高兴。”
“是……是大姑娘让姑娘你来救奴婢的吗?”
她红着眼睛,殷切切的看着她,如果不是,她回去,大姑娘会不会怪她私藏了苏少爷的私物?
洛樱愣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是父亲让我来的,我听殿下说你忠心耿耿,面对酷刑绝不肯吐露一个字,心中一时感怀,觉得你是个有骨气的丫头,方大胆求了殿下将你带回去,想必……”顿一下,她容色淡淡道,“大姐姐也是盼望着你能回去吧。”
“……”
这么说,并不是大姑娘求五姑娘来救她的。
燕语心里咯噔一下,脸上露出明显的失望,煞白的脸色道:“五姑娘说的有理,奴婢打小就服侍大姑娘,她肯定希望……”她说的没什么信心,声音又虚又飘,“奴婢能回去的吧。”
“嗯,我看你伤的不轻,赶紧随我回府吧。”
洛樱几乎能猜到燕语回到洛府之后,洛婵的嘴脸。
依洛婵阴毒自私的性子,她心中肯定怨责燕语私藏苏治贤的私物,再加上,昨夜洛熙平被老太太急急找去,是听说了洛婵和沈遥勾搭成奸的事,在大街小巷传的沸沸扬扬了。
很好,她不过是使了点银子,暗中让裳儿去找了一个说书先生,流言这么快就传开了。
想当初她被流言所毁,而如今,终于轮到洛婵了。
洛婵名声受损,心情烦乱之下,不打死燕语已算是手下留情了。
当然,经过小十这一抓一放,洛婵反而不敢真的打死燕语了,因为她不知道宋亦欢放走燕语的意图,如果打死了的燕语,一来有杀人灭口之嫌,二来驳了宋亦欢放人的面子。
“……是,奴婢遵命。”
燕语心中忐忑难安,她虽逃过一劫,可回去之后又要面临何等处境。
世人皆以为姑娘是温柔贤淑的长陵才女,不知道姑娘狠辣起来杀人不见血。
正所谓“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连姬长清那样出自名门的女将军都被姑娘轻而易举的弄死了,更何况她一个无依无靠,身份低贱的下人。
不,不不不!
姑娘恨姬长清是因为姬长清是沈遥的妻子,而姑娘从第一次见到沈遥就喜欢上他了,她忠心服侍姑娘这么多年,这一次,宁死也不肯招一个字,姑娘不会这样狠心对她的。
她这样告诉自己,心里终于平静了一些。
“宋大哥,大恩不言谢,告辞了。”
洛樱看到燕语眼里闪过的慌乱和紧张,心中冷冷,看来燕语很了解她的主子,还没回去,已经吓成这样了,她收回神色,福一福身子,向宋亦欢辞行。
宋星辰今日对宋亦欢说的话,她全都听懂了。
小十,如果你真的为了我,不惜忤劣太后和皇上,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只是,星辰说的对,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在你没有能力掀了这天之前,千万不能莽撞。
否则不仅帮不了我,还要搭上自己。
我绝不愿你这样做,我的仇,我自己来报。
宋亦欢根本没有听懂她大恩不言谢包含的深意,还以为是因为他放了燕语,不再插手洛家窝藏逃犯之事,他淡淡一笑:“洛樱妹子,客气了。”
……
太师府
青鸾阁。
这里曾是沈遥和姬长清的卧房,暖阁里的一切布置都没有动过,只是许久没有人住,到处都弥漫着灰尘的气息。
东边墙壁上悬挂着一柄垂着淡白樱花流苏的宝剑,剑下摆放着一个紫檀木架,架上美人弧里插着几枝秋菊,因日子久了,菊花早已凋残,花瓣枯到发黑,零零散散的掉落在布满灰尘的架子上,依稀还能闻到淡淡的花香之气。
木架下首处,倒着一张绘着精美花纹的琴桌,一张黑漆螺钿交椅,还有一把古筝,古筝早已断裂成几截,琴弦也大多断了,以一种卷曲的姿态安静的昭示着它曾经遭遇过什么。
沈遥呆呆的站在那里,望了望墙壁上的宝剑,又皱着眉头垂眸望了望满地狼藉,愈觉心中烦郁。
这里,处处都残留着他们曾经拥有的温存,也处处都彰显着他们最后的决裂。
不知何时,眼睛里滚过一阵热烫。
沈遥吸吸鼻子,深呼吸一口气,转身慢慢朝着茜纱窗下的暖榻走去,路过梳妆台前,他停下脚步又呆了呆,他仿佛看见姬长清正坐在梳妆台前,他俯身为她执笔画眉,再换笔为她在额间描上花钿。
缓缓的,他俯下身,从梳妆台上拿起一个染了粉尘的珍珠盒,拂去灰尘,打开一看,半盒胭脂膏子已经干涸成赤褐色粉状,只是淡淡胭脂香气不减。
他将胭脂盒置于鼻端,贪婪的吸了一口气,似乎能透过残存的胭脂香气,闻到独属于她的芳香。
闻到最后,竟似有情动之处,他骇然的放下胭脂盒,快步走到暖榻前。
榻上有一张方方正正的紫檀小桌,桌上一盘棋局未完。
莹润的棋子早已被灰蒙住了光泽,灰扑扑,死寂寂的。
他负手望着棋局出了一会儿神,鬼使神差的坐了下来,手执起一枚黑棋在指尖细细把玩,棋上的灰尘被拭去,恢复了本有的光泽。
“阿遥,你看那是什么?”
“……哈哈,阿遥,我赢了……”
他只是往旁边看了一眼,她就耍无赖的连吃了他几字,反败为胜。
“清妹,你回来,和我下完这一盘棋可好?”
如果可以,我愿意让你赢我一辈子。
心骤然一阵疼痛,手下一滑,棋子落下,砸在棋案上破坏了棋局。
不。
清妹,你回来。
他固执的想要将棋局恢复好,以为只要这里的一切不变,她就会一直在,就在最后一子重归原处时,他的心忽然烦燥,愤怒,悲痛到了极点。
哗啦——
他奋力的一挥手,棋案连同棋子被掀翻在地,满地黑白棋子咕噜咕噜在地上乱滚,最后归于死寂般的静谧。
清妹,为什么,你为什么偏偏是姬家人!
他一拳头砸下,生生砸在自己的大腿上,没有感觉到痛,他绝望曲起双膝,双手抱头埋进膝盖窝里,像小时侯那样无助的哀哀哭泣。
他忍辱负重多年,一朝终于大仇得报,可是他却没有一点点报仇后的快感。
有的只是痛苦,孤独。
漫无边际的痛苦和孤独。
“滚开!”门外忽然传一声娇喝,打破沈遥所有的痛绝沉思,“本宫要见子越!”
“公主殿下,太师有命,不准任何人打扰。”
与公主发生争执的是沈遥的贴身侍卫赵燕京。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拦本宫的大驾!”宋懿如素来张狂,更不会把一个小小侍卫放在眼里,若不是因为赵燕京是沈遥的侍卫,她早就拔剑相向了,“本宫有急事要见子越,你若耽误了本宫的事,有几个脑袋来赔!”
“公主殿下,卑职只是奉命行事,还望公主殿下不要为难卑职……”
“本宫叫你滚开!”
宋懿如正在气头上,抬腿就踹了一下赵燕京的小腿,赵燕京不为所动,僵直的站在那里,双手拦着他。
“……呵呵。”宋懿如咬牙切齿,“本宫看你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说完,再忍耐不住,提出长剑就要架于赵燕京的脖子。
“吱呀——”
房门被打开,一阵灰尘之气扑面而来。
沈遥一脸怒容,高高立于门口,眉心一扬,沉声一喝:“住手!”
宋懿如见沈遥两眼发红,似哭过一般,她顿时惊怒,咬牙正要质问,见沈遥动了大怒,少不得矮了几分气势,以剑指向屋内道:“难道你到现在还想着姬长清那个贱人?”
“公主,请你嘴下留德!”
沈遥的脸色已经乌云密布,黑作一团。
宋懿如收了长剑,冷笑一声:“一个荡妇而已,本宫提她的名字已经是抬举她了。”
沈遥顿时大怒,一个急步上前,伸手就欲朝宋懿如的脸上掴去,宋懿如无法相信沈遥敢打她堂堂公主,她恨极气极挺身愣在那里,避都未避。
就在手要掴上宋懿如红的发涨的脸上,沈遥忽然停了下来,转而逼视着宋懿如,声音冷冰:“我这太师府庙小,容不下公主这尊大佛,还请公主速速离开!”
“你……你敢下逐客令?”宋懿如红着双眼瞪他,挑眉冷笑道,“你是想过河拆桥吗?”
“臣从未过河,何来拆桥来说!”
“好好好……呵呵……当初是谁让本宫去太后那里说情的,难道你都忘了?”
沈遥对宋懿如深为厌恶,只是她现在还有利用价值,冷静之后,想想,也不能得罪她太过,他不阴不阳的笑了一声。
“臣不敢忘,所以臣才会说从未过河,何来拆桥之说。”
宋懿如眉毛一皱,疑惑深深:“你这是什么意思?”
“臣正在河上,且会一直在河上,自然不会拆桥。”
宋懿如一听,顿时转怒为喜,沈遥的意思是他正和她在一起,并且会一直在一起。
脸上溢起一种娇羞之态,她忙将长剑收入剑鞘,红着脸,软绵绵的往沈遥怀里一倒,伸出玉指纤纤手在沈遥胸口画圈圈,媚态十足的撒娇道:“子越,你真坏,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呢?你这样真是叫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
“……”
旁边的赵燕京早已自觉的退避一侧,听闻此话,也深为感慨,女人一旦主动起来根本让人招架不住。
沈遥伸手拍了拍她,脸上却丝毫没有动容:“公主能好好说话,臣才能好好说话。”
“你还一口一口个臣啊臣的,子越,你分明还在我的气。”
宋懿如纤纤绕指柔,在他胸口继续不停的撩拨。
沈遥剑眉一皱,本能的想要将宋懿如推开,又顾及她的体面,没有动作,僵硬着身体冷淡道:“公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一语未了,刚还柔媚的要滴出水来的宋懿如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停了手上动作,抬头便冷脸质问。
“子越,我问你,你和洛婵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会和你单独待在马车里?”说完,手指往他胸口重重一戳,红着眼泡道,“说,你的心里是不是还惦记着她?”
比起姬长清一个死人,洛婵更让她忌惮。
死人就是死人,永远不可能从坟墓里爬出来和她争夺子越,洛婵就不同了,她可是活生生的一个人,这个人还悉知她不堪的身世隐秘。
听到宋懿如的连番责问,沈遥眉心修倏地一跳,自从姬长清死后,他就没过过一天清净日子,前前后后大大小小麻烦不断。
好容易摆平了苏冷的事,结果苏治贤又杀了韩勋,这也就罢了,洛熙平那只老狐狸偷偷摸摸的把苏治贤塞到了他的手上。
还有,他和洛婵的谣言传的满天飞,这于他的声誉实在有损,洛婵还有脸让洛府的人跑来找他。
他突然回想起,曾和姬长清出外郊游时,遇到一位游方和尚,那和尚说姬长清龙睛凤颈,贵之极也,只是命里有大劫,若能平安度过,必旺夫益子,世享荣华,若不能平安度过……
那和尚面色凝重的摇头一叹,没有说破天机。
当时,他和姬长清都不相信那和尚的无稽乱言,所以根本不在意他后面没有说破的话。
现在细细想来,那游方和尚说的也有些道理,
姬长清死了,他的麻烦也就来了,难道她真有旺夫之像?
“子越,你怎么不敢说话了?”见他愣在那里,没有回答,宋懿如更觉他心虚,用力将他一推,哭着道,“你……你的心里一定有洛婵那个无耻的贱人,你想娶她是不是?”
沈遥踉跄了一下,随即站稳脚步,眼神阴鸷的看了看宋懿如,正要说话,忽见他身边的另一个侍卫满身是伤,拖着一瘸一拐的步子狼狈万分的跑了过来。
“大人,不好了……”
沈遥见他受伤,微微一惊:“又出什么事了?”
宋懿如见沈遥面色不太好看,满腔的怨气也不敢再随意发作,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等待沈遥处理正事。
“人……人犯被……被人劫了。”
虽是大冷天,那侍卫急的一头一脸的汗,咸咸的汗流过伤口,腌的发疼,那侍卫连汗也不敢擦。
“什么?”
沈遥更加震惊,这皇城脚下,谁能有这样的胆子和本事劫人?
难道是苏家?想想又觉得不可能,苏冷是他的手下,他对他深为了解,他没有这样的胆量,也没有这样的本事。
疑惑间,他沉住了气,又追问道:“在哪里被劫的?”
有关如何处理苏治贤,他本来没有想好,因为这件事弄不好会同时开罪韩苏两家,他必须要妥善处置,没想到今天早上,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苏治贤在他手上的消息不胫而走,并且这消息很快传到了韩硕的耳朵里。
韩硕立马修书一封,浩浩荡荡的派了一队人马上府来要人。
他当然不可能把人犯直接交给韩府人的带回去,这于法不合,他本想命人将苏治贤押至大理寺,可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是宋亦欢在查办,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将人交给宋亦欢。
最重要的是,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将宋亦欢拉下水。
他宋亦欢不是一心想为姬长清报仇吗?他干脆就让他以为自己马上就能为她报仇,这样才能迫使他展开更加疯狂的行动。
只要苏治贤落到宋亦欢手里,他肯定会抓住这件凶杀案不放,即使他不能利用此事动摇到他沈遥的地位,也可以成功的除掉他一只臂膀,将苏冷打垮,连带着将洛婵一起打垮。
他亲自带人去搜查洛府,不就是想治洛婵一个窝藏逃犯的罪名吗,后来,他又带走了洛婵身边的丫鬟,谁知道燕语会不会吐出更多的秘密来,到时洛婵的牢狱之灾应该是躲不过的。
虽然他不知道宋亦欢是如何说服皇帝给了他一道搜查洛府的圣旨,但他知道,在此之前,太后并不知道这件事。
宋亦欢自以为踌躇满志,焉知姬家案是太后不能触碰的底限,即使宋亦欢是太后的亲生儿子,太后也不可能坐视不理,任由他一再胡闹!
他想,太后对宋亦欢已经快忍耐到了极限,一旦宋亦欢再为姬长清做任何事,到时侯这一对母子之间必然会爆发更大的冲突。
宋亦欢兵权被解,指日可待。
至于韩硕来要人,他不必有所顾忌,就算韩硕再想为弟报仇,也不可能公然违抗成国律法,强行逼他将人犯交给他私自处理。
当然,为了显示公正,也为了卖韩硕一个面子,他还特意的让韩府来人一起跟随押解人犯。
一切都是计划之中,怎么会回了这样的意外。
这人犯苏治贤好好的就被劫了。
又听那侍卫磕磕巴巴道:“就……就在快要到陵王府不远的螺狮巷里。”
“对方是什么来头,竟然在陵王的眼皮子底下劫人?”沈遥目光一凛。
侍卫说的更加磕巴:“不……不知道。”
“你们这帮窝囊废,究竟是干什么吃的,难道连一个活口都没抓住?”
沈遥下意识的认为能在重兵包卫之中,劫走囚车里的苏治贤,肯定不是一个人能干到的事。
侍卫咽了一下发干的喉咙,小心翼翼的伸出一根手指:“劫匪就……就……就一个人。”
“一个人?”
沈遥又惊又惧,不要说他派出去的人武功都不弱,单论韩府为摆威风来的八大金刚,个个都身怀绝技,对方怎么可能是一个人。
“就……就是一……一个人……”侍卫的脸已经颓丧到五官都揪到了一处,心有余悸道,“咱们的人伤的伤,死的死,能……能跑回来的也只……只有卑职了。”
他眉毛本就生的有些耷拉,这一揪,再加上一脸的伤,看上去活像戏台上的小花脸。
“那韩府的人呢?”
“一样一样的,伤的伤,死的死。”
侍卫的舌头终于缕平,说出一句流利的话。
“那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沈遥的声音骤然提高,他平时是个能忍耐的慢性子,接连遇到各种麻烦,再加上姬长清的死给他带来的疼痛,已将他的好性子磨光,“还不给我去查,哪怕翻出天来,也要将劫匪查到。”
“……”
侍卫苦着脸,查?
查个屁啊!
他们连劫匪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他当然不敢这么说,只敢点头哈腰道:“是是是,卑职马上就去查。”
“赵燕京,你亲自去一趟陵王府,这件事就发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也有责任一起搜查劫匪。”
计划被打破,还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沈遥只感觉自己好似掉进了一张无形的大网里。
“卑职遵命。”
赵燕京领命而去。
一时间,空气终于安静了下来。
沈遥气的胸口起伏,青筋暴叠,半晌未语的宋懿如早忘了愤怨,转而温柔劝道:“子越,不过是件小事而已,干嘛气成这样?瞧瞧,连汗都出来了。”说着,掏出绫罗软帕要往他额头拭去。
沈遥烦乱的往后一退:“公主,请自重。”
“自重,我哪里不自重了?”宋懿如气恼的收回帕子,咬牙冷笑道,“就算我再不自重,也比那个贱人洛婵自重!”
“宋懿如!”沈遥再无耐心对待宋懿如,眼里闪出凶光,“你如果是特意跑来气我的,那很好,你成功了!”
看到平时温润如玉的沈遥也有这样凶狠的时候,宋懿如被吓到了,她拧着手里的帕子,嗫嚅道:“人家……人家也是关心你嘛,偏偏你……你一点也不领情。”
“好了,公主,我还有事,你就先回去吧!”
“那好吧,我就不打扰你了。”宋懿如乖乖的点点头,满眼柔情的看着他,“不过子越,你要知道,不管你遇到任何事,你身边都有我。”
“好。”
沈遥的脸色终于松软了下来,眼睛里的冷意却始终没有消失过。
不管是宋懿如,还是洛婵,在他眼里都是可利用的工具,没有丝毫差别。
……
另一边,洛府
德顺既惊且喜的跑到书房回报:“老爷,老爷,五姑娘回……回来了。”
洛熙平有些失望,握笔的手顿了一下,连眼皮都没抬:“回来就回来,这么大惊小怪的做什么?”
虽然,他心里也迫切的想知道洛樱去了一趟陵王府,陵王跟他说了什么,可洛樱去了不久便回来了,可窥见一斑,或许陵王只是看在济怀王的面子上敷衍敷衍。
他特意让洛樱在傍晚去,是有意让宋亦欢留宿洛樱,就算顾及礼数不能留宿,也至少可以留洛樱吃个晚饭吧。
这个点回来,肯定连晚饭都没请。
也是,姬长清才刚死不久,陵王没有心思男欢女爱也在情理之中。
“不……不是的,老爷……”德顺激动的舌头打结,“五姑娘她……她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难道是陵王送她回来的?”
洛熙平终于抬起眼皮,眼睛里闪着亮光。
如果宋亦欢肯亲自送樱丫头回来,那就另当别论了。
“也……也不是。”德顺摇摇头,“五姑娘是带着燕语一起回来的。”
“什么,这怎么可能?”
洛熙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依宋亦欢那宁折不弯的莽撞性子,连太后的面子都可以不卖,肯为了樱丫头,放了燕语?
他实在无法相信。
“真的,老爷若不信,可以去看,五姑娘真的把……把燕语带……带回来了。”
“真回来了?”
洛熙平眼睛里的亮光变成巨大的惊喜。
这说明什么?
说明宋亦欢不仅打算不追究洛府窝藏逃犯的事,更说明宋亦欢待樱丫头的确很看重啊!
他激动的将手里的湖笔一搁,袍子一撩,兴冲冲的往外走去。
刚走到通往花园的一座月洞门下,就见门旁围了一群燕燕莺莺,将洛樱围绕住了,还有不少小丫头也一起围在那里瞧热闹。
“樱妹妹,陵王府什么样呀,有没有咱们家府邸大?”
洛沁心中充满了羡慕嫉妒恨,洛樱可以去陵王府不说,还把被抓走的燕语带回来了,可见洛樱和陵王的关系不一般。
她是不是可以借机和洛樱套上关系,说不定能通过洛樱搭上陵王呢?
哪怕只做陵王的一个妾室,她也很愿意。
洛依轻嗤一声,撇嘴道:“四妹妹可真是没见识,堂堂陵王府怎么可能没有咱家府邸大?”
洛樱淡淡笑道:“三姐姐还真说错了,陵王府并没有咱们家府邸大。”
陵王府的前身是前朝一个老王爷的住所,那老王爷爱好清静,所以闹中取静,选了这处不大不小宅子做府邸,后来前朝覆灭,府邸也就空了下来。
直到十几年前,宁烨公主看中这座府邸,收了做公主府,她记得,那会子她们很喜欢围绕在宁烨公主身边,也喜欢怡锦园开放的灿烂的樱花,所以几个人时常一起结伴去公主府玩耍。
谁知道忽然有一天,公主所住的怡兰苑突然大火,宁烨公主被烧成了一具焦黑的尸体。
人人都说这座宅子不吉利,还闹鬼,宋亦欢偏不信邪,在他被封为陵王,皇帝要赐他独立府邸的时候,他义无反顾的选择了这座宅子。
“真的呀!”
洛沁得意的冲着洛依挑挑眉毛。
“……呃。”洛依被噎了一下,立刻反驳道,“你不过去了一会子,怎么可能走遍了陵王府?”
“樱妹妹说的没错,陵王府确实没有清平侯府大。”
旁边的佴雅儿早已嫉妒的心里滴血,说话时却满面春风,甚是柔和的样子。
“难道雅儿姐姐你去过?”洛沁睁大了眼睛。
佴雅儿正要回答,就听到了洛熙平的声音。
“樱丫头,你回来了。”
洛樱本不想与这一群女子再多话,准备离开之时洛熙平正好找来了,她眸光一转,就看见平时脸色很重的洛熙平竟带了少有的春风笑意,笑的眼角褶子都出来了。
“父亲!”洛樱上前恭恭敬敬的喊道。
“父亲。”
“叔父。”
洛沁,洛依,佴雅儿也随之恭敬的上前行礼。
洛熙平直接略过这三人,走到洛樱面前,脸上含笑道:“我听闻你把燕语带回来了,她人呢?”
没有亲口听洛樱说,没有亲眼看到燕语,洛熙平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回禀父亲,燕语受了些伤,一回来就将她送回芳华苑了。”
“好好好。”洛熙平笑的更高兴,“你随我来,我还有话要问你。”
“五姑娘,五姑娘……”恰此时,莲枝又跑了过来,一见洛熙平在,忙不迭了弓身行礼道,“奴婢参见老爷。”行完礼又道,“老太太那里有请五姑娘呢。”
洛樱看了看洛熙平,洛熙平笑道:“也罢,在老太太屋里说话也是一样的。”
说着,就和洛樱,莲枝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哼!得意什么,不就去了一趟陵王府吗?瞧她招摇的。”
深感受了冷落的洛依望着洛樱好似被众星捧月一般,嫉恨的跺了一下脚。
“有本事,三姐姐你也去一趟陵王府呀!”洛沁嘲笑起来。
“我才不像有些人,一心想着要攀高枝儿。”
“雅儿姐姐也去过了,难道雅儿姐姐也想攀高枝儿?”
佴雅儿脸色暗了暗,洛依恨恨道:“你别挑三窝四,我可没说雅儿姐姐。”
“好了,两位妹妹别再吵了,赶紧去婵姐姐那里吧,燕语回来了,这会子婵姐姐应该正高兴。”
本来她们三个结伴而行准备去看望洛婵,路走到一半就看到洛樱回来,时间也就耽搁了。
……
芳华苑。
“姑娘,燕语回来了。”
疏琴话音刚落,洛婵就挣扎着让莺歌扶了起来,当转头看到燕语被人扶进来的那一瞬间,洛婵布着血丝的眼睛里立刻迸射出骇人的火花。
这个贱人!
亏她如此看重她,她却这么的不争气,私藏表哥的东西,害得她受尽宋亦欢的折辱,还被二叔出言责骂。
“奴婢参见姑娘。”
燕语抖豁豁的跪了下来,在回来的路上,她一直忐忑难安,虽然她没有背叛洛婵交待一个字,可她犯了错是真。
莺歌见燕语受了伤,眉心蹙了蹙,然后冲着疏琴眨了一上眼睛,示意让屋里的闲杂人等全部退下。
疏琴会意,招招手,该走的人都小心翼翼的默然退了下去。
一时间,屋内落针可闻,燕语甚至连听到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
“燕语,你回来啦,回来就好。”洛婵阴恻恻的笑了一声,皱着眉头道,“你怎么受伤了,是不是宋亦欢刑审你了?”
“姑娘放心,奴婢一个字也没说。”
燕语抬起头,忽然迎到洛婵尖锐而森冷的眸光,她浑身一寒,打了一个哆嗦。
“嗯。”洛樱情绪未明的点了点头,冲着燕语招招手,“你过来,我瞧瞧你伤的怎么样了。”
“是。”
燕语有些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心跳如擂鼓一般,拖着沉重的脚步朝着洛婵走去,终于走到了洛婵面前,她求救似的看了莺歌一眼,莺歌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镇定。
燕语两腿一软,扑通跪于洛婵面前:“姑娘,奴婢的伤不算什么。”
洛婵坐在那里,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燕语,稍倾,她轻笑一声,然后晃了晃自己受伤的手:“瞧瞧,咱们真不亏是一对主仆,都弄的满身是伤。”
“……”
莺歌和燕语都不知道洛婵说的是什么,二人俱不敢回答。
“对了,陵王为什么把你放了?”洛婵盯着她一刻也不放松。
“是五姑娘,五姑娘向陵王求了情,陵王才把奴婢放了的。”
听洛婵说话的声调,燕语知她是疑了她,心里越发骇然。
“五妹妹好大的脸面,单凭她就能让陵王放了你?”洛婵继续笑,“是不是你跟陵王招了什么不该招的,或者你答应他为他做什么事?他才肯放了你。”
她是决计不会相信宋亦欢会因为洛樱放了燕语,论容貌,论气度,论感情,洛樱与姬长清相差十万八千里,宋亦欢不可能在姬长清刚死就不久,就看上洛樱,还特意卖了这个人情。
不要说洛樱,就算是姬长清死而复生亲自去向宋亦欢要人,依宋亦欢那种犟头犟脑,不知回转的刚毅个性,也未必肯放人。
唯一能解释的就是:宋亦欢为了将她,甚至将洛家,苏家都彻底铲除,所以才恐吓威逼燕语,又或者给燕语许了什么承诺,借着洛樱上门的机会,故意放燕语归来,让她留在洛府成为他的细作。
不是她想的太多,而是在姬家大案上,她的二叔也参与了,说不定宋亦欢早就知道了,更说不定宋亦欢也想得到那把锁心玥,让燕语回来探听消息,伺机窃取也未可知。
她越想越觉得惊悚,越想越觉得什么都有可能。
“没有,奴婢绝对没有。”燕语惊恐的赶紧伸手指天发誓,“奴婢若招了一个字,定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是啊,姑娘,燕语从小就服侍您,对您忠心不二,她一定不会……”
莺歌念及与燕语的情份,见缝插针的赶紧为她说好话。
“忠心?”洛婵轻蔑的冷哼一声,声音骤然变得凌厉无比:“这世上最难猜的便是人心,若誓言有用,那这天下的人岂不都要死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