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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里寂静无声,顾长歌低头抚摸食指,默默看着地面。
皇帝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
而裴弦此刻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得拱手请旨:“还请皇兄定夺。”
顾长歌拍拍裙子站起来,屈膝说道:“皇上,臣妾不宜参政,先告退了。”
说完她后退离开了九州清晏。
皇帝与裴弦留在九州清晏内,看着裴弦的样子,皇帝忽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无奈与苍凉,双手忽然一推,颓然靠在椅背上,眉头紧锁。
半晌才说道:“此事不能操之过急……”
“皇兄!”裴弦焦心起来,都到了这个程度,他怎么还可以这么淡定。难不成要看着郑家吞没半个朝廷不成吗?
“你先下去吧,容朕想想。”皇帝挥了挥手,让他离开。
眼看劝谏不动,裴弦跪下道:“皇兄!就算郑家手遮半边朝廷,可也需要奋力一试啊!这次是绝好的机会,难不成皇兄要听之任之吗?”
可是皇帝不肯再说话。
小瓷子从外面进来,谨慎劝道:“九王爷,请回吧……”
裴弦气的站起来,甩了袖子离开了。
留皇帝一人在屋中,用拇指与食指揉捏着眉心。
顾长歌才回了住处,就看到裴弦身边的伴读小跑过来,看见皇贵妃忙行礼。
顾长歌笑着让他起来,问道:“怎么,你家王爷着急了?”
“是,”伴读腼腆,不敢看顾长歌,低声说,“王爷让奴才来问一问,开口娘娘是否能再劝皇上几句。”
顾长歌眉眼皆有笃定之色,毫不担忧。
这其实是她的连环计。
“跟你家王爷说,这件事做的极好,后面的事就不必王爷费心了,本宫一定会让账本有所用途!”
她让碧玺炖了银耳羹,一会让人给皇上送过去。
果不其然,是瓷公公跟着回来的,传话说晚上回来皇贵妃这里,让她准备着。
顾长歌亲自盯着晚膳,叫做些清心败火的,好在是夏日,这些食材倒都充足。又特地嘱咐了,一定要加一品凉拌忘忧草。
傍晚时分,皇帝过来了,顾长歌殷勤迎他到屋里坐了,介绍着:“知道今日皇上烦心,特地准备了几道清心败火的菜,皇上尝尝。”
皇帝愁眉不展,看了眼桌子上的菜说:“没有胃口。”然后忽然看到了离自己没有多远的一道熟悉的菜肴。
这道菜是凉拌忘忧草,曾经凭借着这道菜,顾长歌被陷害禁足,就是在这圆明园之内。而当时诬陷皇贵妃的怡常在却早已不在了。
顾长歌看他目光停留,笑了一下,说:“这道凉拌忘忧草,臣妾虽然心有忌惮,可还是喜欢。臣妾想,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是?更何况,不过是一道菜罢了。”
“一道菜,当年却害得你差点……”皇帝说话有些迟疑,当年的事情除了有人陷害,自然还有自己对于皇贵妃的怀疑与不信任,他不想再说。
顾长歌抿唇:“昔人已逝,不提也就罢了,只是臣妾疑心的根本不是菜,而是人……说来也奇怪,”她脸色微微变化,“这些人作恶多端也就罢了,偏偏都喜欢留心这样的微末细节,什么菜品啊,药品啊,都是这样,当真是防不胜防。”
皇帝忽然想起了什么:“都喜欢微末细节?她们倒都与皇后交好。”
顾长歌一愣,旋即说:“皇上,皇后娘娘是懂药理,可是不至于的,她是皇后。”
皇帝叹了口气不打算再说,拿起象牙筷子夹了一口凉拌忘忧草往嘴里放去,咀嚼几下后说:“味道依然鲜美。”
顾长歌小心翼翼,盛了一点老鸭汤放到他面前说道:“皇上打算如何处置郑大人?”
皇帝闻言,手停下不动,静静看着碗,然后说道:“朕未曾想好。恐怕暂时还不能动他,等过些时候吧。”
顾长歌低头沉思,肯定道:“是该如此,如今皇后虽然被禁足,可是郑氏一族势力盘根错节,若不能一发致命恐怕后患无穷。更何况,别人会以为是皇上厌弃皇后,连带着惩戒郑大人,到时候若要将其党羽连根拔除,反倒是不占了优势。”
皇帝抬眼看她一下,表示:“是这个意思。”
顾长歌微笑:“听说此前皇上许了六皇子去探望皇后娘娘,也算是对皇后施恩了,想来一时半刻郑氏也会忌惮。”
皇帝不语。
郑氏将希望寄托于六皇子身上,是肯定的事实。
听六皇子身边的太监一直在强调他是听命于六皇子的,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是六皇子逼迫他加害的三皇子。
皇帝心里有所怀疑,觉得或许六皇子是无辜的。
可是那日将六皇子叫去问话,小小的孩子,竟然将事情圆的滴水不漏,事事周全。
一直在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那日带着太监过去也只是因为好奇父皇到底要让三哥做什么,一心想要知道三哥上朝是什么样子的。
这些都没问题,问题在于他太过于清楚小太监每日的行动。
什么时候小太监不在,什么时候他应该从哪得到了药,本该一问三不知的事情,他却说的太周全了。
皇帝反而起了疑心。
再派人细查,发现了曾经郑太傅与六皇子的一些往来。
当皇帝,怕的不是自己的儿子有才干,而是害怕将国家交给一个昏君手中,更担心这个昏君沦为傀儡,外企干政,让他如何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他越发觉得这件事情郑家没少参与,而他更不能轻易打草惊蛇。
顾长歌看着皇帝越来越沉重的表情,轻声说道:“皇上,不如让皇后见一见郑大人吧。”
皇帝一愣。
顾长歌解释道:“皇后犯了错,希望能够有个机会让皇上原谅她。她其实是真心爱慕皇上的,同臣妾一样,希望皇上过得好一些,轻松一些。如今郑大人做错了事,皇上一时不能动郑大人,不如让皇后见郑大人,皇后知道了郑大人做的事情,一定会劝他收手的。”
皇帝一笑,感叹她女子无知:“若是这么好就解决了,那朕将满朝文武的女儿都娶来养着,一切都解决了。皇后怎会放弃……”
忽然,他想起了一件事,游移不定的看着顾长歌。
顾长歌表示疑问,她狐疑的看着皇帝愣在那里。
片刻,皇帝笑着拿起筷子:“吃饭,该凉了。”
三日后,郑太傅奉皇帝特赦,入圆明园探望皇后。
皇后听闻父亲要来,激动的差点睡不着觉,连着盼了两日,梳洗打扮后一直等着他父亲到来。
她父亲对她来说一直是严厉的,可是又一直是她的心灵支柱,若不是父亲,她根本无法走到这个位置上来。如今能够见到父亲,或许一切都有转机。
更何况,这也说明了皇帝对她的气也该消了。
羡予在宫门口远远看到了郑太傅的身影,等靠近了连忙行礼,引着他到正殿。
皇后看到父亲,从座位上站起来,想了想,却并未走下去。
郑太傅沉声道:“微臣给皇后娘娘请安。”然后行了一个君臣之礼。
皇后这才含泪迎接过去,双手扶他起来,唤一声:“父亲,您还好吗?”
郑太傅表情严肃,看着自己的女儿如今的样子,心里是又痛又毁:“我告诉娘娘多少次了,不要动皇帝的子嗣!娘娘有自己的孩子,怕什么呢!”
皇后闻言便要落泪,用袖子掩了眼角,委屈道:“女儿不是不知道,只是女儿实在是害怕……”
父女二人说了一会话,羡予从外面进来,请示说道:“皇上说了,许郑大人留在长春仙馆用午膳,”她小心翼翼道,“娘娘,可要现在传膳吗?”
皇后看了一眼郑太傅,郑太傅说:“午时了,传膳吧。”
羡予应了一声,不一会,陆陆续续有宫女上前来将偏房的圆桌摆好,羡予请二人过去,在一旁布菜。
因为皇后与其父亲久未谋面,难免有许多话要说,皇帝特地赏了一壶酒,让他们父女能好好说话。
郑太傅对皇后在后宫做的事情很不满,不免训斥道:“你也太不小心了,纵然是得了皇后的位份可是逸麟依旧不是太子!这样下去早晚其他的皇子要起了夺嫡之心。”
皇后总是被数落,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可对方又是自己父亲,难免有些尴尬,看了一眼在一旁伺候的羡予,说道:“羡予,本宫与父亲说会话,你先下去吧。”
羡予听命,放下筷子离开了。
皇后叹了口气,站起来,拿起酒壶为父亲倒了一杯酒,幽幽说道:“我又有什么办法呢?皇帝更喜欢三皇子,觉得逸麟年幼,当不起重任。此前也就罢了,现在我连说句话的能力都没有了。”
“说到这,逸麟比你有出息的多,”郑太傅不满的看了她一眼,端起酒杯,“听说他用计将三皇子的马惊了,三皇子如今废人一个,再也不能与他争夺储君之位了。”说罢,他将酒一饮而尽。
皇后有些惊讶,忙问:“是逸麟的主意?”
郑太傅得意洋洋:“青出于蓝!逸麟让人传来口信,说听皇帝与皇贵妃说起,要立三皇子为太子,他问我要些东西,好收拾三皇子。”
皇后心里又惊讶又难过,还有一点点喜悦。
惊讶在于她的逸麟害那么小,却能想到这样的办法来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难过在于逸麟还只是个孩子,却要掺和到后宫这淌浑水里,她本来是希望自己能够为逸麟铺平登上宝座的路,可是自己却连一个孩子都不如了。
可令人高兴的是,逸麟原来也有这样的心思,他很上进,而且,他离皇位更近了一步。
可是她不免又有点担忧:“那皇上没有查出来什么吗?”
郑太傅十分得意,正要说话,忽然眉头一皱,只觉得内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用力旋转扭曲,疼得他连思考都慢了起来,旋即他意识到可能是中毒,震怒之余指着皇后:“你……你要毒死我?”
皇后骇然,看着一抹鲜血从父亲嘴角溢出,吓得从座位上站起来,退后两步带倒了桌上的杯子,哗啦一声碎裂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