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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袍老道原本对这个出身旁门左道的后生就不是很喜欢,特别是瞧见他睡觉时,左边搂一个,右边搂一个,嘿,那叫一个气人,越发觉得这家伙是个浪荡登徒子。
然而他此刻表现出来的勇气和胆魄,却让锦屏老道颇为惊讶。
他眯眼打量着眼前这年轻人,好一会儿,方才缓声说道:“无论是双喜,还是鬼面,说白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那样的江湖,不是你一个小木匠所能够掺和的;你与其去那儿送死,还不如留在此处,坐山观虎斗,反正不管谁赢了,都不影响你日后的活计。”
他看惯了世间争夺,并不会因为鬼面袍哥会拘了他徒弟,就会暴跳如雷。
但小木匠却不会。
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说道:“渝城的双喜袍哥会,背地里到底做过了多少恶事,这个我不知道,也不想管,但至少,他们还是讲江湖道义的,不会像鬼面袍哥会一样,一言不合就屠灭村子;所以若有可能,我还是希望双喜能够活下来。另外,我不想像一只老鼠那般生活,所以此行,不得不去。”
灰袍老道瞧见他如此坚持,也来了脾气:“那行,你去吧,这儿的人,我会帮着照顾的。”
他没有再多挽留,而小木匠则与其余几人拱手,简单说了几句,准备离开。
最舍不得小木匠的,自然是顾白果。
她很想跟着小木匠离开,不过知晓自己小手段很多,但真正要与人拼斗起来,基本没啥用,跟过去也是累赘一个。
而且江老二身上的伤也是麻烦,她若走了,恐怕江老二能不能活,都得两说。
她眼泪汪汪地看着小木匠,满是不舍,但却并没有拦着。
她知道,小木匠这么做,并没有错。
苏慈文低着头,没有说话,但心中,多少也是有些不舍的。
小木匠走到了祠堂外面的小院儿,此刻天色将亮,大雾迷蒙,正准备离开,却听到一声“喵呜”,却是那虎皮肥猫,拖着瘸了的右后腿,跟了上来。
瞧见这肥厮,小木匠不由得笑了,对它说道:“你都这样子了,就在这儿休息吧,用不着跟我走。”
虎皮肥猫“喵呜”两声,龇牙咧嘴,却还是跟了上来。
此刻的它倘若是能够说话,必然是“妈卖批”不断——谁爱跟着你呀,倘若不是那个小胖子在我身上作了法,我尼玛,老子管你死活呢……
然而它终究没办法开口,只是喵呜一阵叫,弄得小木匠还怪感动的。
这肥厮不仅感动了小木匠,连那冷酷的灰袍老道都有些意外,他走到了这肥厮跟前来,瞧了一眼它身上的伤,叹了一口气:“你这义仆,倒是忠义,既如此,我这儿有青城补气丹一颗,给你吃吧——有了这个,你身上的伤势,也会好得快一些。”
他从腰间摸出一葫芦来,抖了抖,倒出了一颗深蓝色的小药丸来。
那肥厮也不客气,踮着脚过来,粉红色的舌头舔舐了一下,然后吞进了肚子里去。
大概是感觉到了药效,小畜生冲着灰袍老道“喵呜”两声,表示感谢。
瞧见这小东西如此懂事,灰袍老道僵硬得如同岩石一般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那些深浅不一的沟壑裂开,仿佛一朵盛放的菊花。
小木匠过来,抱着虎皮肥猫,朝着锦屏道人施了一个礼,然后翻墙离开了去。
小木匠出了村子,沿河而行,此刻天色已明,因为昨夜下过大雨,河畔满是朦胧薄雾,河水浑浊,岸边许多露珠,空气清新,仿佛一个崭新世界。
抱着虎皮肥猫,小木匠一言不发地走着,离开了三五里地,他突然间开口说道:“昨天那头猛虎,是你吧?”
他行走河边,左右无人,突兀开口,也无人应答,看上去十分奇怪。
但原本懒洋洋躺在小木匠怀抱里、不断调整姿势的那虎皮肥猫,却突然停下了动作。
小木匠继续说道:“其实我早就怀疑了,这世间哪有那般灵性的畜生,还能够听懂人语?先前我也没有见过你,老八突然就从林中把你抱过来了,现在想一想,恐怕你,便是他降伏的一头虎妖吧?”
虎皮肥猫依旧没有动,不过双眼却睁开了,金黄色的眸子里面,有些空洞无光。
小木匠不断赶着路,那肥厮并没有任何回应,气氛有些僵硬。
但小木匠感觉怀里的这头肥猫,身子有些发僵。
有些事情,说透了,反而没有意思。
他笑了,又说道:“不管你到底是什么,总之,昨天的事情,谢谢你吧。”
这句话将两者的关系最终敲定下来,而原本有些僵直的虎皮肥猫则“喵呜”一声,勉强算作是回应了。
小木匠继续行走,差不多半个多时辰之后,虎皮肥猫已经待不住了,挣开了小木匠的怀抱,跳了下来,小木匠一开始还担心这家伙是个瘸子,没想到那灰袍老道的药丸还真的不错,虎皮肥猫走了两步,却是行动如常了。
难怪以前小木匠跟着师父行走江湖的时候,那帮摆摊卖大力丸儿的家伙,非说自己的这个,是青城山秘方呢。
果真好使。
小木匠沿着河边走了许久,远处瞧见了一个渡口,不敢上前,远远打量了一会儿,感觉到了危险,于是转身,入了林子。
进了林子之后,小木匠并不着急赶路,而是爬到了附近的一个山坡上,站在高处眺望着。
并非他草木皆兵,而是知晓鬼面袍哥会的人为了防止消息走漏,绝对不会轻易罢休。
几条进渝城的要道,甭管是水上还是陆路,肯定有着鬼面袍哥会的人。
他得越发小心谨慎,不然很容易就翻船了。
只可惜,他没有江老二那等改容换面的本事,要不然也用不着这般折腾。
小木匠把脸上抹了些黄泥,绕了好几条路,避开了市集和村庄,走到了午时,已然能够远远瞧见渝城的轮廓,但他却停下了脚步,不敢上前了。
再往前走,就有卡哨了,而到了那里,就没办法悄无声息地前行了。
怎么办?
瞧着时间慢慢流逝,小木匠难免有些心焦,而正当他打算实在不行,就去江边泅渡的时候,却瞧见路边走过一个很眼熟的人。
黄老七。
这个曾经在朝天门与他有过交集的袍哥会六排望风,小木匠对他印象深刻,还是因为程寒之死,正是他帮着穿针引线,去的张飞楼。
只是不知道程寒死了之后,他有没有受到牵连。
小木匠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从林中走了出来,叫住了那黄老七。
此刻的小木匠浑身破破烂烂,脸上还满是泥巴,黑乎乎的,看上去就是一叫花子,黄老七被叫住,有些发愣,站着打量,好半天都认不出人来。
小木匠不得不上前自报家门:“我,甘墨。”
黄老七这才回过神来,赶忙拱手说道:“原来是甘爷啊,您……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小木匠没有与他说太多,而是直截了当地问道:“我想见程五爷,你能安排么?”
黄老七问:“找程五爷做啥子?”
小木匠摇头,说做啥子你不用管,我就问你,能安排不?
黄老七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甘爷,你有所不知,上次的事情过后,程五爷对我不太待见,所以我就被调离了朝天门,出了城,去附近的镇子里了,这次回去,是一兄弟伙升迁,我偷偷过去喝酒的,这事儿不敢让上面晓得,不然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小木匠却说道:“没事,只要你能安排我见到程五爷,我保证你不但不会受到责罚,而且还能立上一大功。”
听到这话儿,黄老七激动了,说果真?
小木匠说我骗你作甚?
黄老七沉思了几秒钟,终于点头答应了,说甘爷,你说怎么办吧,我都听你的。
小木匠告诉他,说这会儿有一帮人正在追查他,他不能公然进城,让黄老七想办法,把他弄进去,然后安排见程五爷。
黄老七是这地界的地头蛇,听到这话儿,哈哈一笑,让小木匠跟他走。
两人避开大路,来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小庄子,进了一个豆腐坊,黄老七认识里面的老板,找人耳语一番,然后叫小木匠去了后院。
那儿停着一辆牛车,黄老七将车架上的木架打开,却有一个夹层。
他告诉小木匠,说人可以藏在这夹层里,然后上面摞了豆腐,谁都瞧不见。
这应该是袍哥会以前养的通道,小木匠松了口气,按照黄老七的吩咐,抱着虎皮肥猫进了夹层,而随后上面被摞上了一盒一盒的豆腐。
弄了好一会儿,黄老七在旁边问了句:“甘爷,如何?”
小木匠说道:“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