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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深宫,四皇子顿时就成了一个活泼好动的调皮孩子。上次来赵国公府探望太夫人,他和三皇子没停留多久就被撵走了,后来还险些遭到了有心人士的围追堵截,当然谈不上好好逛一逛,而此时没有这种正事作为负担,他出了庆安堂就可怜巴巴地摸起了肚子。
“老师,莹莹姐姐,我饿了。”
三皇子简直不忍直视,虽说宫里的除夕宴你没怎么吃,可好歹出来之前,太后还是先用点心给你垫了肚子的吧,哪有这样毫不客气的?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等太后出来的话,他就只见张寿轻轻用手指弹了弹四皇子的脑门。
“你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说吧,想吃什么?火锅炒菜点心蒸食……全都没有!”最后四个字吐出来,见四皇子顿时傻了眼,他就笑着说道,“那不是很正常吗?这赵国公府里的除夕宴早就结束了,连下人们的赏钱都已经发了。你要饿了,只有一样是不缺的,汤圆。”
见四皇子顿时转恼为喜,随即嚷嚷着自己要吃什么馅料,继而和张寿讨价还价,三皇子只觉得这些天因为乱七八糟的事情而乱七八糟的心情,不知不觉就平复了下来。而这时候,他就觉得自己的脑袋也被人摸了摸,抬头一看,却只见那是朱莹。
“你呀,有时候就该学学那小子。他是需要的时候就昂首挺胸装皇子,不需要的时候就撒娇卖痴把自己当成小孩子,这样最不吃亏。”
朱莹说着,嘴角就渐渐弯了起来:“阿寿虽说老抱怨那小子是惹是生非的熊孩子,可看得出来,他还是很喜欢四皇子的。不过小孩子都长得快,也不知道多久之后,他就会变成那些一本正经的无趣大人,没事就在心里算计。”
三皇子沉默了一会儿,随即鼓足勇气低声说道:“莹莹姐姐,以后没有那些挑刺人的时候,你也能叫我郑镕吗?老师也是,他私底下一直都叫四弟郑锳,只是很少叫我的名字了。”
朱莹微微一愣,继而就笑意盈盈地说:“好啊,这有什么难的!要是按照我的习惯,连名带姓叫郑镕还太见外了,还是叫你阿镕又或者镕镕更亲近!”
三皇子本意是因为身为太子除了寥寥数人之外,没人敢叫他的名字,于是有些寂寞,可是,当朱莹真的玩笑一般迸出了那些字眼时,他还是立刻显得极其狼狈。还没等他答应又或者拒绝,就只见四皇子突然扑了过来。
“三哥,老师说赵国公府的汤圆馅料竟然不是甜的!有猪肉羊肉的,有香菇鸡肉馅的,有鱼香肉丝馅的……居然还有汤圆炸了之后再炒着吃的!”
三皇子正听得目瞪口呆,后头不紧不慢过来的张寿就笑眯眯地说:“成天吃一模一样的东西有什么趣味?就和学问要推陈出新一样,做菜也一样要与时俱进。别说汤圆咸甜均可,豆花、粽子、端午的青团,全都可以照此办理……”
见张寿和朱莹就这么忽悠着两个全天下最尊贵的小孩子往后头抱厦去了,朱二忍不住小声说道:“他们俩这对付小孩子的本事还真是一等一,也亏那两个小的好骗!”
“你倒去骗了试试?”朱廷芳毫不客气地嘲讽了一句,见人顿时不敢吭声了,他这才淡淡地说,“他们兄弟俩因为旧日境遇,别看小小年纪,却是心里最明白的人。莹莹和张寿打从一开始就把他们当成普通人,自始至终用心如一,这才能得到真心倚赖和信任。”
“换成别人,哪怕是我们,东宫有主之后,还能和从前一样对他们吗?”
朱二一时更加讪讪然。三皇子成了太子,他当然要敬上七分,就连对四皇子也要多敬三分,和从前一样那是万万不能的。而他看看自己那永远严肃的父亲,却只见人竟然也没有反驳朱廷芳这话。而此时,继母九娘竟也笑了笑。
“莹莹是对谁都永远一个样,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而阿寿也能和她一样,足可见两人般配。不过大冷天,别在这儿吹风说话,大家也去吃碗汤圆暖一暖。”
朱二答应一声,随即就突然发现,因为张寿养母吴氏这会儿躲开没来,前头已经过去了的张寿和朱莹是一对,三皇子和四皇子兄弟勉强也算是有伴,再加上他的老爹和继母,兄长和嫂子,竟是就只剩下自己孤零零一个。就连守寡多年的太夫人,今天都还有太后相伴呢!
因此,当他来到抱厦时,最后终于忍不住低声嘀咕道:“我这媳妇什么时候才能娶进门啊!”
尽管只是小小的抱怨,但这屋子里耳聪目明的人实在是太多,因此朱二倏忽间就感觉到一道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想要掩饰都来不及,只能一脸我什么都没说若无其事的表情。随之而来的,却是朱莹的一声轻笑。
“我那未来二嫂之前被王大头接去过年了,过了年后就回来,二哥你不用急,等过了二月,就轮到你娶媳妇了!”
见朱二站在那只会傻笑,四皇子顿时轻哼了一声,只可惜嘴里塞了个汤圆鼓鼓囊囊的说不出话来,好容易吞咽下去,他才低声说道:“又不是自己亲眼挑的媳妇,有什么好高兴的。父皇拉郎配而已,万一回头你被从头管到脚,哭都来不及!”
他这嘀嘀咕咕,三皇子当然听到了,当下就没好气地告诫道:“将来你也得找个能管住你的女人,否则我真担心你不是祸从口出,就是祸从手出。”
四皇子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贯相亲相爱的三哥,继而慌忙求饶道:“三哥我错了,错了还不行吗?好容易父皇才答应我日后让我自己挑的,你可千万别塞个厉害女人给我。尤其是莹莹姐姐这样的……”
“你,说,什,么?”
当耳畔突然传来了这个并不大的声音时,四皇子顿时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猛然窜了起来。等看到旁边是笑得春光明媚的朱莹,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慌忙闪躲到三皇子背后,随即却觉得还是不保险,赶紧又加了一句解释。
“因为莹莹姐姐你这么漂亮又这么厉害的人,当今世上也只有老师赔得起,别人就和土鸡瓦狗似的,绝不会放在你眼里!”
朱莹本来已经打算好好给这小子一点教训,可听到这解释,她方才转怒为喜,丢了人一个算你识相的表情,随即又坐了回去。而好容易逃过一劫的四皇子,这才摸着胸口长长吐了一口气,继而又一个汤圆塞进嘴里,含含糊糊地说道:“这冬笋蘑菇馅的汤圆好吃!”
“吃你的吧,少说话!”
三皇子白了人一眼,可算算时间,见太后迟迟没有从太夫人那儿出来,他却又禁不住有些担心。只不过,坐在这儿,没有那么多语重心长提醒他要如何如何的老先生们,言行举止也没有那么多束缚,他自然而然就顺口说起了宫中那个小小的五皇子。
而朱泾和九娘见四皇子也不时插上一句,甚至还给那个尚未满月的孩子起了个小胖墩的绰号,他们也不禁莞尔。当然,裕妃那种敞开大门任凭兄弟俩去探望弟弟的举动,他们心里也赞同得很。
几个人热热闹闹说话吃汤圆,当四皇子八个汤圆下肚却被禁止再添,于是在那死皮赖脸要求再带两盒回去时,太后终于出现在这小抱厦中,面上虽说有些疲惫,但精神却还算不错。而张氏则是悄悄对朱廷芳言语了一声,第一时间悄悄离去。
庆安堂中的太夫人身边总要有个人去照料,这种时候,万一太后有什么事吩咐,也就是她不在不要紧,其余人却是不能少的。
而太后摆摆手让众人无需多礼,自己坐下之后,她就欣然说道:“除夕夜我还带着两个小家伙来搅扰了你们一家团圆,说来也是不速之客,你们也不用太把我们当一回事。姐姐这一病,我牵挂却只能送医送药,今天亲眼来看看,心里也放心。”
说到这里,她就渐渐收起笑脸,随即沉声说道:“过了年之后,朝廷大约要在造船之事上花费不少心力,就算有再多人反对也顾不得了。朱家虽说从来都没出过水军将领,也不懂造船的事,但你们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人,还需多多留心。”
张寿一下子就明白了这话的弦外之音,无非是让朱家留心人举荐。看见三皇子和四皇子这兄弟俩满脸的疑惑和茫然,朱泾和朱廷芳父子则是立刻警醒了过来,他就随口笑了一声。
“这种事不精通也可以学。我看京城贵介官宦子弟当中,也应该挑选几个人去好好学一学,日后才能后继有人。”
此话一出,朱二就只见屋子里一堆人齐刷刷把目光投到了自己身上,先是受宠若惊,随即却立刻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解释道:“我这人怕水,上船了就会晕……”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挨了朱莹一个老大的白眼:“二哥,没人指望你能去率领水军!大家的意思是,你要是能监督造个船什么的,也许学个一二十年后没准能行。”
朱二这才尴尬地干笑了两声,但心里完全不以为然。朱公好农就已经够苦了,这要是再和什么百工打交道,他岂不是要去死?营造法式这种东西,那可是难如登天,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弄懂的,而且造房子和造舟桥、园子、海船,那都截然不同!
而太后没有因为朱莹的调侃而忽略了张寿的话,她微微颔首,随即就看向了四皇子,继而语重心长地说:“四郎,你是个聪明孩子,一直都向着你三哥,帮着你三哥,这件事不能没有皇家的人主持,如今恰好名士云集京城,中间必然有兼通海运海船的。”
“你可以去学一学,日后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四皇子张了张嘴,随即下意识地看向张寿,见自己这位老师笑眯眯地轻轻点头,他想到自己其实至今仍然觉得非常没底的将来,最终点了点头:“只要能够帮上父皇和三哥,不过是学点儿东西而已,我当然愿意。”
而看到四皇子点了头,太后那表情分明很欣慰,张寿就笑道:“四皇子带头,满京城自然有的是人肯去学。不过,这样的师长若是打算在国子监安身立业,臣无话可说,否则如果他愿意的话,能不能在公学单独开设一门课?或者不只是开课,专门招生都不成问题。”
这不过是太后刚刚提出的一层意思,张寿竟是迅速想到了接下来的计划和安排,饶是朱泾早知道自己这个女婿不是凡人,他也禁不住多看了人两眼。而朱廷芳则是不假思索地立刻附和道:“太后娘娘,国子监中六堂都是有名目的,单独设别的课程,只怕……”
他顿了一顿,这才意味深长地说:“只怕那些一心一意读圣贤书的监生们,会把那门课当成是进身之阶,到时候成了只会嘴上说说,真正上手却抓瞎的窝囊废。”
“所以,如果真的打算重新打造大船,扬帆四海,那么,遴选的标准决不可以学问为先,更不能以区区策论为先,海运关系到天文地理水文,还有营造的图纸等等,这方方面面的人才都得兼顾。而且,就算是因为先前之事,不难说服朝臣,但耗费巨大,仍是不得不虑。”
大舅哥如此务实,张寿自然深感知己,自然当仁不让地说:“没错,别看朝中某些老大人平时一口一个圣人言,祖宗家法,三代圣王之时如何如何,但真正碰到大事,他们拿出来最大的理由却往往是,耗费巨大,入不敷出。如果大船远洋,完全没有收获,那结果……”
“那结果肯定是他们的口水把人喷死!”四皇子抢着接了一句话,随即就眼神闪闪发光地问道,“老师,你的意思是,如果朝廷真的造好大船去往海东,就要考虑到收支平衡是吗?”
三皇子见太后那张脸顿时僵了僵,他赶紧帮腔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是自然的。可如果海东根本就是蛮荒之地,那么商贸自然不可能。既如此,那么弄清楚其上有什么出产,一趟来回走下来,是否能充实国库,那是不是更能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