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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砺身穿大红色的飞鱼服, 含笑而立。
飞鱼服是锦缎的, 右衽交领, 肩头跟胸前绣着精致繁复的图样,有飞鱼、有行云, 有流水,层层叠叠绮丽锦绣。
杨萱有些恍惚,不自主地想起前世见到萧砺时候的情形。
大雨铺天盖地,他满头满身都是雨水, 瞧不真切相貌,只感觉那双眼眸里凶狠的戾气,让人望而生畏。
前世与现在的情形渐渐重合, 杨萱呆呆地站着, 一时竟分不清今年何年。
仿佛又是在大兴的田庄,每天闻着草香醒来, 枕着虫鸣入睡,有风的日子站在窗前听风,下雨的时候站在廊下看雨。
日子漫长的好似怎么也过不到头。
杨萱莫名就落了泪。
萧砺慌了, 抬手扶住她肩头, 连声道:“萱萱,萱萱, 你怎么了?”
“大人,”杨萱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大人, 假如我嫁了人, 可是过得不好,你肯不肯带我走?”
萧砺急切地说:“萱萱,你是我的,我会对你好,不会嫁给别人。”
“可是……万一呢?”
萧砺垂眸对牢她的眼,低声道:“我带你走,豁出去名声前程都不要,萱萱,我答应过的,只要你愿意,我带你走。”
“我愿意,”杨萱扑进他怀里泣不成声,“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来?”
什么是早点来?
早点到哪里去?
萧砺满心都是疑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就感觉她灼热的泪水濡湿了衣服,浸润到他肌肤,烫得他的心痛得难受。
只更加紧的拥住了她,喃喃低唤,“萱萱,萱萱。”
良久,杨萱才止住泣声,自他怀里站直身子,手指抚着衣服上金线绣成的纹路,“硌得我脸疼。”
萧砺怔住。
她悲悲切切地哭了这么久,第一句话竟然是抱怨飞鱼服上的金线。
萧砺既无奈又觉好笑,低头看到她脸上果然红红一片丝线印子,柔声道:“我先把衣裳换下来……原本是想让你高兴高兴的。”
杨萱掏帕子擦掉眼泪,“我是高兴,圣上给你升职了吗?”
萧砺笑道:“升了千户,但最近没有空缺,还是暂任百户之职,享千户俸禄。”
“那也行……”杨萱抽抽噎噎地道,“大人换下衣裳我过水洗一洗,上面沾了眼泪怕会留印子。”
萧砺回屋将飞鱼服脱下来,另外换了件轻薄的衫子,候着杨萱洗干净,搭到竹竿上晾着,一边道:“圣上另外还有赏赐,不过还没拿到,等拿到再带你去看。”
杨萱仰头问:“是什么?”
萧砺有意卖关子,“先不告诉你,免得你到时哭不出来。”
杨萱瞪大双眼,不搭理他,甩手走回厅堂。
萧砺弯了唇角,紧跟着进来,给两人各倒杯茶,原原本本讲起昨天面圣的事情,“……圣上对典房的草图非常满意,说既是为百姓所建就得考虑百姓的需要和难处,还特地吩咐我告诉你,卖纸笺的红利他就不要了,让你补贴在典房上,别亏了银子。”
杨萱抿唇笑笑,嘟哝道:“想必圣上也不缺银钱了吧,从正月就不清静,到现在查抄了十几家,得抄出多少家产?”
萧砺低声道:“不算宅邸、田产和商铺,其余现银、珠宝首饰共有大约二十二万两银子。”
杨萱挑眉,“每家都有两万多两银子的家产?”
“不止,”萧砺道:“按以往的例,落入士兵手中约两成,当官的拿两成,余下的入册交给朝廷。”
那就是每查抄一户,当官的就能拿到四五千两银子。
杨萱真正讶异了,“你们也太大胆了,就这么明晃晃地欺瞒朝廷……那为啥不见你拿银子回来?”
“大头都交给指挥使了,不过我也攒了些。”萧砺从怀里掏出只荷包,“先前没告诉你,是不确定该不该拿,昨天在圣上面前过了明路就没关系了。这是一万两的银票,另外给了义父一万两,我只拿了银票没要珠宝首饰,那些东西容易惹是非,你喜欢什么钗簪尽管去买。”
杨萱打开荷包,见里面卷着十几张面额不等的银票,也没有逐张计算,只沉吟道:“既然圣上知道你手里有银子,还是再买地好了,总得让他知道这银子仍旧是为朝廷花的。”
萧砺笑道:“就听你的,再买一百亩地。”
杨萱盘算着,一百亩地加上房子,六千两银子足够,还能剩下四千两,遂道:“剩下的可以买间大点的宅子。”
萧砺目光闪烁,“好地角的宅子不好买,等打听了再说。”
杨萱明白这个道理,叹口气道:“反正不急,慢慢打听着吧。”
过了两天,有官媒上门,来提李石求娶春桃。
这次礼数足,还带了四方表礼。
杨萱没收,淡淡地拒了,“我们在京都住惯了,嫁到江西人生地不熟的,再说春桃老实,家中没有父兄撑腰,要是被人欺负了,我也无从知道……还是想找个近便的人家,哪怕不在京都,保定或者真定也成。”
官媒笑呵呵地道:“姑娘别一棍子打死,男女结亲讲究缘分,不是有句话叫做‘千里姻缘一线牵’,月老的红线系上了,就是相隔千里也能结成亲。姑娘先考虑考虑,我回去再问问主家,过几天再来。”
待官媒离开,杨萱叫来春桃,讲了官媒提亲之事。
春桃红着脸道:“一切由姑娘做主。”
杨萱既好气又好笑,“别的我能做主,你的意愿却没办法。你到底觉得李石这人怎么样,能不能合得来?以后可是你跟他柴米油盐地过日子,别人可没法说。”
春桃无奈地叹一声,“我觉得配不上李三爷,他家境好,还有个举人兄长,我没爹没娘,手里也没银钱,要是嫁过去肯定被人瞧不起,还是算了吧。”
杨萱道:“这个放心,我不会让你被人瞧不起,你只想想李石这个人怎么样?”
春桃思量半天,又道:“江西太远了,真嫁过去就见不到姑娘了。”
杨萱仔细揣摩着她的语气,猜测道:“你觉得这人还行?”
春桃几不可闻地“嗯”了声。
杨萱心里有了数,开口道:“既如此,官媒再来,我就应了他。我想过了,李山后年下场应试,李石得盖典房,两人至少要在京都待两年,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不如早点成亲,若是能生个一儿半女,即便以后回江西,有孩子傍身也不会被欺负。”
春桃点点头,又问:“可李先生还没成亲,李石才行三,总得按着序齿来吧。”
“未必,”杨萱解释,“我估摸着李山没成亲是要等考完会试攀上户更好的人家,他是嫡长子理应慎重……李家既然来求亲,这些事情想必考虑过。等下次问问官媒。”
春桃应一声,患得患失地退下了。
转天,趁着萧砺回来早,杨萱跟他商量,“李石上门求娶春桃,我觉得这门亲事还行,想应下来。春桃现在身无长物,把小沟沿的地分给她十亩傍身可好?”
十亩地,加上房子,差不多五百两银子。
之前杨萱给文竹的那所院子是用了她的银子,事先没商量萧砺。
而小沟沿的地相当于两人合伙买的,杨萱得知会过萧砺才能决定。
萧砺浑不在意地说:“你看着办,你身边没旁人,就这几个信得过的,多赏点也没什么。”
杨萱连声道谢。
萧砺微笑道:“不用着急谢,我相中一处宅子,咱们现下去看看可好?”
杨萱看看天色,日影虽然西移,但夏天天长,离黑天还早,遂道声好,回屋换了件出门衣裳,跟萧砺一起出门。
走在路上,问道:“宅子在哪个位置,远不远?”
萧砺含混地道:“不远,就在南薰坊……你打算哪天回田庄,要住多久?我过几天忙,可能没法陪你去,早些把车马订上。”
再过八天是杨修文跟辛氏的忌日,时间过得真快,一晃两年已经过去了。
杨萱轻叹声,“二十八回去,多住些日子,正好避开暑气,约莫六月初十回来。”
萧砺道好,“那就订两辆车,可以多带些东西回去,我要是得空就去看你。”
两人边走边说着话,杨萱只觉得眼前的路越来越熟悉,心“怦怦”跳得厉害,一会儿上一会儿下,飘飘忽忽地落不到实处。
不多久,萧砺停在榆树胡同门口,将门上白色封条撕掉,掏钥匙开了锁,推开门,低声道:“进去吧。”
杨萱呆愣愣地迈不开步子。
这是她的家,是杨家三代人居住的地方,是她前后两世生长的地方。
泪水刚流出,就感觉手中多了条帕子。
萧砺凑在她耳边低声打趣,“先哭一阵,哭完了咱们看看怎么收拾。”
杨萱满眶的泪水顿时憋了回去,狠狠地将帕子甩到萧砺身上,“你讨厌!”
萧砺替她拭拭眼角,柔声道:“回家了,就不许再哭,以后咱们会过好日子,好好过,嗯?”
杨萱点点头,握住萧砺的手绕过影壁。
入目便是一片茂密的狗尾巴草,掩盖了原本平整的青石板路,往西瞧,竹韵轩门口的青竹依旧,那座精巧的太湖石假山却被湮没在杂草中,失去了灵性。
杨萱踏上台阶,走进二门,仪门旁王婆子经常坐的竹椅还在,只是落满了灰尘。院子里散落着几条帕子和两件女子衣衫,被雨淋日晒的,早已褪去了原本的颜色。
更有几本书册,已经被沤烂了,可怜兮兮地躺在墙根。
杨家人都爱护书籍,尤其杨修文,更将书册看得如同眼珠子似的,绝无可能随处乱扔,想必是那些军士们往外清理东西掉在地上,也没人想着去捡。
杨萱黯然神伤,被萧砺拉着走进正房。
正房更是凌乱,地上落着纸笔,墙上结着蛛网,茶盅歪倒在桌面上,也没有人管。
令人意外的是,辛氏当初陪嫁的家具竟然还在,虽然表面布了层厚厚的灰尘,但东西却是一样不少。
萧砺叹道:“因为那阵查抄的人太多,军士们没顾过来……那天面圣,趁着龙心大悦,义父说你给穷人盖典房,自己却还没有片瓦遮身,圣上就把宅子赏给你了。”
那天范直还提起英宗时候的杨阁老,说他两袖清风公正廉洁,辛苦大半辈子就攒下一处三进宅院和大兴的两百亩地。
丰顺帝正高兴,随口便道:“去看看,要是宅子还在,就赏给他们住。”
“赏给他们”和“赏给他们住”其实大不一样。
“赏给他们”是把宅子给了杨萱,而给他们住,意思宅院还是朝廷的,他们有权在里面住,说不定几时就要收上来。
范直心思细密,岂能听不懂这两者的差别,可他硬是装作不懂,当着丰顺帝的面儿吩咐太监,“让司礼监找人打听打听房子出卖了没有,要是没卖,着户科另外写下房契,连锁匙一并送给萧千户。”
经朝廷查封的房子,原有的房契就作废了,官府备案上会注明“查抄”两字。如果朝廷把房子重新发卖,可以拿着凭证到户科另立房契。
如果只是赏赐可以居住,那么这道手续就可以省了,选个日子进去住就行。
司礼监得了令,一层层布置下去,刚好今天连钥匙带房契交在了萧砺手里。
杨萱并不知其中有这些弯弯绕。
眼前破败的情形虽然让她感伤,可能将祖屋拿回来终究还是件非常欢喜的事情。
萧砺看着天色已晚,柔声道:“屋子的事儿不用急,这几天我先让人把院子里的草拔一拔,再把门窗重新上遍漆。你回大兴时,把春桃留下,让她跟文竹把屋里的东西归置一下,等你回来,就差不多能搬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