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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杨拂晓脑海里转过无数个念头,应该如何解释?
待她想要开口的时候,玉明秀已经接通了电话。
“我是你舅妈,找拂晓有什么事?”
不知道顾青城给她打电话是什么事,也不知道对方在听筒内说了一些什么,玉明秀挂断电话就说:“你怎么不说是盛夫人要给你看眼睛呢?上去去换一件衣服,我跟你一块儿去。”
不管是什么,杨拂晓现在也只有顺着顾青城话里的意思顺下去,到楼上随便换了一件外套的大衣,回拨了顾青城的号码。
“我找了个医生给你看眼睛,我已经给玉明秀说过了。”
杨拂晓说:“但是她现在要跟着……没有问题么?”
顾青城的声音从听筒传过来:“没有问题。”
………………
玉明秀要家里的司机开了车,林妈没有陪同,就只有杨拂晓和玉明秀,因为杨拂晓眼睛看不见,玉明秀便扶着她,这种动作让杨拂晓有点胆战心惊的,和沈家的长辈在一起,真的就是不自在,玉明秀走的不快,她就在后面亦步亦趋。
杨拂晓以为顾青城在电话里只是用来敷衍玉明秀才说的话,却没有想到,真的有一个医生。
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既然是玉明秀要过来的话,做戏总是要做全套。
约在一家茶楼,杨拂晓扶着玉明秀上了楼,站定,听见顾青城的声音从左前方传过来。
“舅妈,盛夫人在这间茶室,您先请,”顾青城说,“让杨拂晓现在外面小坐一会儿,再进去。”
玉明秀从来都没有觉得顾青城像是现在这样体顺人意,她本意也是要先去见盛浩东的夫人的。
玉明秀扶着杨拂晓在旁边的一张小桌上坐下,“我一会儿出来你再进去。”
杨拂晓点了点头。
玉明秀离开后,杨拂晓感觉到身边没有多余的人,应该是顾青城也离开了,大约过了不到一分钟,一个服务生走过来,杨拂晓听着像是有什么东西放在了前面的桌上。
“杨小姐,这是一些点心,您慢品尝。”
杨拂晓疑惑,“我没有点过。”
服务生说:“是您先生给您点的。”
顾青城让给送过来的?
杨拂晓知道服务生肯定是误解了,不过也不多说什么,手指触到瓷盘的边缘,手指尖凉了一下。
一边的服务生在俯身送点心的时候,特别伸手在杨拂晓眼前晃悠了两下,绝对是视觉黑暗,杨拂晓连眼睛都没眨。
服务生耸了耸肩,走过去,对前台那边看好戏的收银员说:“是瞎的,上帝果然是公平的,给你开了一扇门,就必定会给你关一扇窗,长得那么漂亮而且老公也体贴,可惜了,是个瞎子。”
虽然服务生刻意压低了声音,再加上茶楼有些杂音,距离也有点远,本以为杨拂晓听不见,但是一些字眼依旧可以窜入耳膜。
她捏着一块糕点,品在舌尖,带着一点梅花瓣的清甜。
上天是公平的么?
但愿有一天,她会这样想。
………………
顾青城算是中间人来引荐的,苏静之和玉明秀握了手,然后落座,紧接着就有人送上来茶壶。
玉明秀在来之前,特别去给沈洲打了个电话说了这件事。
沈洲事实上有点惊讶,澳门赌王之妻的盛夫人来内地,这件事情报纸上没有报道过啊?
“你先请盛夫人吃顿饭,”沈洲说,“既然盛浩东的老婆来了,他本人应该也在,瞧着点儿,报纸上没报过,应该是避开耳目私下里过来的。”
盛浩东是出了名的宠妻宠女,且不说二婚娶的这个娇妻,就说当时第一任留下的那个盛微微,可以说的上是百般宠爱了,绝对是掌上明珠。
玉明秀当然也知道。
现在MSC的境况并不容乐观,如果能得到澳门赌王的支持,肯定是如同雪中送炭。
“盛夫人是什么时候来的,如果不是听我们家老二说了,现在都不知道,都没有尽地主之谊。”
玉明秀这个人其实挺长袖善舞的,用得着顾青城的时候也不吝惜称呼为我们家老二,等到不想要了,连一个白眼都不想给。
苏静之莞尔笑了一下,“只是低调过来的,我就和小女在C市的景点游玩,没有什么别的事情,不用麻烦沈夫人了。”
虽然不熟,但是对于豪门太太的玉明秀来说,客套话轮着说也能谈一个小时,再说对方是苏静之。
等到两人喝了一壶茶,再转头,顾青城早已不在包厢里了。
玉明秀一拍脑门,“我差点都给忘了,盛夫人是来给我儿媳看眼睛的,我去叫她过来。”
现在顾青城这个中间人少不得,毕竟顾青城和盛浩东的交情一直都不错。
苏静之听见儿媳妇的这个称呼,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您儿媳妇是……?”
是嫁给了顾青城么?
玉明秀笑了笑,说:“我儿子沈嘉攸的媳妇儿,杨拂晓。”
苏静之手中的茶杯一下子掉落在地上,好像是刻意的慢动作一样,掉落在地上,然后摔成碎片。
好像是慢镜头回放一样,茶水有点烫,手背被烫了一下,有一片红。
还好苏静之穿的是高帮靴,只在靴面上迸溅了几滴滚烫的茶水。
“不好意思,手一时间滑了。”
玉明秀赶忙就给苏静之递过来餐巾纸,“严不严重?”
苏静之摇了摇头:“就红了一点,没起泡,不要紧。”
玉明秀已经多了心思,不管严重不严重,等回去了都要送烫伤膏过去。
如果仔细看的话,才会发现,苏静之的面色有些苍白,她站起身来,将手包拿起来,“她眼睛不方便,我跟着你一起过去。”
………………
顾青城和杨拂晓对桌坐着,杨拂晓吃着点心细腻爽口,“很好吃。”
顾青城便找来了服务生,让她把刚刚杨拂晓吃过的几种点心打包带回去一份。
杨拂晓问:“你是说,你想要帮我看眼睛的,是盛微微的小妈?”
顾青城说:“是的。”
杨拂晓一时间脑海里百转千回。
盛微微和这个小妈两人一向是不和,叫她过来,是想要她做中间人来调节么?
顾青城说:“你别多想,就只是让她给你看眼睛的,她在澳门的医学界也是有威望的。”
这句话话音未落,包厢内玉明秀和苏静之两人已经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苏静之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边的人,脚步顿了顿。
顾青城起身,“盛夫人,这位就是我给你提起过的。”
杨拂晓向来人“看”过去,笑了笑,向前伸出手,“您好盛夫人,我是杨拂晓。”
杨拂晓的手在半空中伸着,但是,过了一会儿才有一只柔软的手覆了上来。
“你好。”
杨拂晓微微侧首,总觉得这个声音有一丝一点的熟悉,但却有抓不住到底是在哪里听到过。
苏静之看着面前已经长大成人的女儿,眼睛不由得蒙上了一层水膜。
她离开的时候,杨拂晓也才四岁。
现在,竟然……长得这么大了。
眉目之间,隐隐有儿时的印记。
杨拂晓想要先抽回手来,不料想对方却没有放手的意思,“盛夫人?”
苏静之急忙松开手,“不好意思。”
一边的玉明秀看这两人有点僵持,多看了两眼,说:“哎,这么一看,倒是觉得盛夫人和我这小儿媳妇儿长得有几分相像呢。”
顾青城将苏静之的表情收入眼底,如果说原来确定了八分,现在已经是九分了,只等她亲口承认。
这一次就是平常的见面吃饭,又不是在医院里,就算是看眼睛,一些仪器都没有。
苏静之就让杨拂晓坐在窗口,朝向外面强烈自然光,洗干净了手,翻了一下她的眼皮,“还是需要进一步做检查,如果之前说是压迫脑部神经的话,那么确实不好说时间问题。”
玉明秀说;“那回头让这孩子跟着你去医院检查检查?”
能先用杨拂晓绑着盛家的这位夫人就先绑着,下一步的事情再说。
顾青城转向杨拂晓:“那约个时间,等到改天直接去医院?”
杨拂晓压根就没有听见顾青城说什么,她心里在想,之前听盛微微抱怨这个后妈,什么狐狸精什么虐待,一些乱七八糟的词汇都用上了,但是现在一见面,并没有感觉到这位盛夫人有盛微微说的那么不堪,肯定是先入了眼吧,盛微微的脾性她也知道,什么好的坏的嘴里都堵不住往外说。
“拂晓?”
玉明秀的话拉回了她的思绪,杨拂晓猛然转过头,“嗯?”
顾青城重复了一遍,杨拂晓点了点头:“嗯,可以啊,好的。”
顾青城留下来送苏静之回酒店,玉明秀就先带着杨拂晓离开。
在顾青城的车上,坐在后座的苏静之时而抬头看一眼窗外,问顾青城:“她是怎么暂时性失明的?”
顾青城从后视镜看了一眼苏静之,将之前那一次发生在酒吧里的事情给说了,原原本本的说了。
苏静之反应很快,拿杨拂晓肚子里的孩子威胁顾青城,“孩子是你的?”
顾青城点了点头:“是的。”
“孩子是你的你怎么还舍得让她嫁给别人?”
苏静之难以置信看着前面看车的男人。
“你是在玩弄她的感情么?”
苏静之这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冒失了,不管顾青城和自己的女儿究竟是什么关系,现在也不应该这样问出口。
“不是,我喜欢她……”
只不过,顾青城对于喜欢一向是有点后知后觉。
苏静之抿了抿唇,话说回来,如果真的爱的话,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穿着白色婚纱嫁给别人,心里肯定也不会好受的吧。
顾青城说:“盛夫人,拂晓曾经拜托过我帮她找母亲,后来我查到了,这里还有一张杨家老太太给我的一张照片。”
苏静之后背一僵,从前面的车镜里,看着顾青城一双波澜不惊的双眸。
顾青城单手扶着方向盘,另外一只手从外衣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向后递过来给苏静之。
苏静之的手顿了一下才伸手接住,照片上正是自己,直到现在,只不过经历了岁月的打磨,已经不再似往日那边青春盎然了。
她以为顾青城接下来会说一些什么话,然而并没有,一直到酒店。
苏静之说:“拂晓还不知道是么?”
顾青城点了点头:“应该是盛夫人离开的时候拂晓还太小,现在她对你的声音都已经忘却了,要不然刚才听见你的声音就应该已经能认出来的。”
苏静之默然的点了点头。
“能给我她的电话么?”
顾青城从车前的储物格里拿出手机,将杨拂晓的手机号码给苏静之发了过去。
等到苏静之走进酒店,顾青城才踩下油门离开。
在路上,他接到了董哲打来的电话。
“柳依恬在牢里死了。”
………………
顾青城驱车来到监狱,沈宸良也是刚好到。
他现在来到这种场合,也就必定要顾及到自己的身份,身边带上一个律师是最好不过的,可以在一些时候提点应该说什么话。
董哲见顾青城走过来,主动迎上去说:“是自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刀片,然后大半夜的割了脖颈的大动脉,半夜狱警巡视的时候闻到有血腥味,当时房间里一地的血,急忙找了医生,但是人已经失血过多死了。”
顾青城对于这个人一直都没有放松过警惕,对董哲的叮嘱始终只有一条:别弄死了。
“刀片是哪里来的?”
“警察正在介入调查,但是在这段时间也有过人过来探监,现在狱警怀疑,是探监的人偷偷给的。”
能在看守严密的狱警手底下接了刀片自杀……
“探监的人给她刀片让她自杀?”在一边的盛微微忍不住开口,“这人是有多恨那个柳什么的啊,竟然给她带刀让她自杀……”
沈宸良压低声音说:“二十五年的刑期,能死都是解脱。”
他转过来,顾青城已经去调探监的登记记录了,除了孙家的一个老管家之外,再有就是一个同样姓柳的,据说是堂哥。
“没有验身份证么?”
“验了,身份证上和这人是一样的,”
恐怕就是这个人把刀片带过来的,第一次说起,第二次带进来,估计是贿赂了狱警,混杂在别的日用品中给送了进去。
柳依恬盖着白布的尸体放在停尸房里,在监狱里并不是没有死过人,之前也有出国诸如此类的自杀事件,所以这件事情也就被一笔带过了。
顾青城食指敲着桌面,“给这个堂哥打电话,让他来带人。”
但是,电话打过去,这个堂哥留下的手机号却是空号。
顾青城想这件事情并不简单,“带我去停尸房。”
沈宸良跟在顾青城身后,盛微微有点胆战心惊地抓着他的胳膊,觉得铁栏杆都充斥着阴冷之感。
顾青城缓步走进去,在伸手掀开尸体上蒙着的白布之前,接过董哲递过来的一双透明的一次性手套戴上,然后掀开尸体的一角,是一张白的毫无血色的脸,向下脖颈上鲜红的伤口外翻,从耳根处一直到正面,好几道,现在更加狰狞。
盛微微不敢进来看,沈宸良便握着她的手,让她在外面等一小会儿,自己跟进来看了一眼,皱了皱眉。
“她应该是不知道哪里是大动脉的位置,所以尝试了几次。”
一边的法医递上来一个装着刀片的透明塑料袋子,“这个刀片一共是划了六刀,有三道是划到了大动脉,血就从血管里喷涌出来。”
顾青城拿着这个透明袋子的刀片,“指纹鉴定过么?”
董哲上前一步:“拿到的时候就已经去鉴定了,明显是之前擦过的,除了柳依恬的指纹之外没有别的指纹。”
顾青城把尸体上的白布重新盖上,看了一眼日期,这个“堂哥”来看柳依恬也是在将近一个月之前了,但是现在柳依恬才自杀,应该就是为了保全这个人逃的远远的。
“埋了吧。”
………………
苏静之约了杨拂晓去医院看眼睛,其实杨拂晓已经不想去了,依旧是眼科医院,医用器械都没有变,只是换了一个医生而已,能有多大的胜算。
况且,她觉得眼睛看不见了,心反而静了,可以安心养胎。
但是顾青城打电话说:“去看看吧,也许能看好。”
好吧,死马当成活马医。
不得不承认,盛微微的妈妈的确是比之前医院的医生要专业的多,一系列检查下来,给杨拂晓开了一个单子,是调节神经紊乱的,还是触及到脑部神经影响视觉。
“谢谢。”
“不客气,”苏静之扶着杨拂晓的手,“快到晚饭的时间了,你有没有约了人一起吃饭?”
杨拂晓自然而然地摇了摇头。
苏静之说:“那走吧,我知道有一家的川菜特别好吃。”
杨拂晓推辞不得,毕竟苏静之的的确确为了她的眼睛付出了,她也的确挺喜欢吃辣的。
“好的,我请您吃饭。”
在吃饭间,苏静之问起杨拂晓的私人事情,比如说孩子几个月了,身上有没有别的不舒服,还有就是家里的情况。
“我没有爸爸妈妈,是外婆把我带大的。”
杨拂晓低着头吃饭,毫无意识地咬了一下手中的汤匙。
苏静之之前已经是了解过杨拂晓了,就比比如说后来被杨家夫妇买走,就比如说之后身上背负的巨额债务,但是现在听到从杨拂晓口中说出这样的话,心里还是不免的有难受。
但是不得不说,杨老太太把杨拂晓教育的很好,礼貌,乐观,从容,面对困难积极应对。
苏静之问:“你外婆现在在哪儿呢?”
“在西郊的温泉疗养院,”因为沈家最近看着要变天,杨拂晓不想要老人家在城市里,当老人家提出和另外两个老人一同去疗养院的时候,就同意了,“外婆挺喜欢的。”
一顿饭吃的无比沉闷,苏静之红了眼圈,抬手抹了,没有出声。
她几次张嘴欲言又止,想要说话,却又不知道到底应该从何说起。
晚上,送了杨拂晓回去沈家,自己回到酒店,盛浩东刚刚和澳门的高层进行了视讯会议,结束关上了电脑。
“你还真的去给人看眼睛去了?”
苏静之之前在澳门的眼科医院里是专家,每个月才轮一次诊,现在顾青城几句话就把人给请的动了。
“嗯。”
苏静之把手包放在一边的沙发上,倒了一杯水坐下来,揉了揉太阳穴,一副疲累的模样。
她刚刚落座,房间门就被敲响了。
盛浩东走过去开了门,是酒店的服务生,“您好,这是有一位沈太太让我给您送上来的。。”
盛浩东接过,是一个小盒子,开了盒盖,里面是一盒精致的烫伤膏。
“你烫着了?”
苏静之抬了抬手腕,“就是在喝热茶的时候被烫了一下,不严重,沈太太?那应该就是顾青城的舅妈了。”
盛浩东把烫伤膏放在茶几上,烫伤膏是进口的,不留疤,在国际上卖的挺贵。
苏静之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顺手重新放在了茶几上。
盛浩东坐了下来,“沈家看样子是想要借你来拉拢我……”
苏静之问:“那你……”
“你不用担心,我有分寸,”盛浩东转过来,“你母亲和女儿,我已经派人去X县城了,只不过当地的邻居说去年就搬走了,但是你舅舅舅妈那里有你女儿的手机号……”
“我见到拂晓了。”
这也是盛浩东和苏静之这一次来的主要目的,前些天,苏静之将自己怀过孕生过孩子这件事情告诉了盛浩东,本以为迎接的会是一场狂风骤雨,但是没想到盛浩东却提出要将女儿接过去。
能看得出,盛浩东很生气,但是生气之余,更多的是说为什么不早点说,现在都已经过去十几年了,才开口说。
盛浩东也并不是没有容人之量,盛微微就是他亡妻留下来的女儿,也不至于不会接受苏静之的过去。
苏静之有难以言说的苦衷,她之前发过誓,有朝一日绝对不会再回来。
“她在哪里?”盛浩东说着就要拿旁边衣架上的外套,“现在就去接她。”
“她就是顾青城介绍的那个暂时性失明的女孩儿,要我帮忙给她看眼睛的。”
苏静之没有出手拦盛浩东,这句话就已经让盛浩东停下了脚步。
………………
这个夜晚,杨拂晓回到沈家,听林妈说沈嘉攸已经回来了,但是在房间里却并没有见到沈嘉攸。
她拿着手机给沈嘉攸打了电话,电话铃声却是在房间里响了起来。
果然是回来了,不过又出去了。
在半个小时前,沈嘉攸去了沈晚君的院子,夜色浓重,暮霭沉沉。
沈晚君没有想到沈嘉攸会在这个时候过来,但是也是意料之中,上一次沈嘉攸欲言又止的话,恰好被沈洲的到来打断的话,她就已经知道了。
“姑姑。”
沈嘉攸是一如既往的彬彬有礼。
小桃给沈嘉攸上了一杯茶,沈晚君摆手让小桃出去,“出去候着吧。”
摆在面前的是一杯淡淡的绿茶,是用未炒制的新鲜绿茶泡的。
沈嘉攸喝了一口便放下了,沈晚君扬了扬眉梢:“不可口?”
“不是,这种味道更加清新自然,有一种青草的味道,我更喜欢这一种。”
沈晚君笑了笑,“味道是比热炒之后的茶叶的茶香更清甜。”
两人说了一些有关于茶叶茶道方面的话,沈晚君看着面前的这个清俊男子,如果不是真的喜欢茶道,就是为了和她攀谈,花了不少的工夫。
沈嘉攸点了点头,说:“是的,我是下了不少工夫。”
沈晚君脸上闪过一丝狐疑,看向坐在面前的沈嘉攸。
沈嘉攸笑了笑,“姑姑肯定不会知道,我跟真正的沈家少爷是有多少差距,从小锦衣玉食和食不果腹,根本就是两个极端,姑姑也不会知道吧,一个人,三天只吃了半个馒头,快要饿死的时候是哪一种感受。”
那一年,又冷又饿,她饿的快死的时候,去沿街乞讨的邓波拉着一个小女孩回来,手里捧着剩下的半个馒头。
小女孩将怀里的半个馒头也给了他,“大哥哥,给你吃,我不饿。”
她的脑袋摇的好像是拨浪鼓一样,一只手已经按着自己的小肚子。
他吃了一口在小女孩儿怀里捂的热气腾腾的馒头,又给小女孩儿吃了一口,小女孩笑的眼睛眯起来,口中咕哝不清:“好吃!”
当时,他就记住了这张幼嫩可爱的面庞,也记住了这种卑贱贫困的生活,他吃了东西,稍微恢复了一些力气,拉着小女孩的手,“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笑起来,脸上带着两个浅浅的梨涡,一字一顿话音特别清楚,“拂晓,我叫杨拂晓。”
沈晚君脸上的惊愕已经收敛了,她知道沈嘉攸想要和她单独说一些事情,却没有想到是这种话。
“嘉攸,你……”
“我经历过,”沈嘉攸打断了沈晚君的话,接着说,“姑姑也肯定没有经历过,就因为看到了一些不应该看的画面,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然后就被人殴打,差点丧了命……”
沈晚君已经听出来了,“你不是沈嘉攸。”
沈嘉攸看着沈晚君,这种往前倒退十年,依旧和此时没有多大变化的面孔,当时也就是因为他们看清楚了这张脸,两条人命。
沈嘉攸收敛了脸上的笑,神色凛冽,没有回答沈晚君这个已经有答案的问题。
沈晚君盯着沈嘉攸,问:“看到了什么?”
“你不会不记得的,”沈嘉攸忽然抬眼,“本以为来是就要摆脱贫苦,却没有想到,从窗口,看见了……”
“啊!”
沈晚君忽然尖叫了一声。
………………
半个小时后,沈嘉攸从沈晚君的院子离开,已经接近十点钟了。
小桃送沈嘉攸出去的时候,还是满脸的戒备,等到沈晚君离开,嘭的一声把院门给关上了,明显是气不过。
回到主楼,刚刚从书房出来的沈洲,就看见了沈嘉攸。
“出去了?”
沈嘉攸点了点头:“嗯。”
沈洲不多问,沈嘉攸也不多回答,就保持这种彼此互不干扰的状态,对于沈洲来说,对于沈嘉攸这个儿子的关心实在是少的可怜。
沈嘉攸回到房间内,杨拂晓刚刚盲打过一段论文,听见门口有响声,“嘉攸?”
“嗯,是我,”沈嘉攸脱了外套搭在沙发靠背上,“对着电脑多长时间了?”
杨拂晓撑起手臂,“半个小时吧……”
沈嘉攸走过来,扶着杨拂晓的肩膀,“你先起来,我帮你打。”
杨拂晓现在的毕业论文已经搞出来六千字了,其中错字不少,再加上参考文献和例证的话,有将近七千字了。
因为杨拂晓眼睛不方便,沈嘉攸便帮她把之前论文里用到的参考文献全都在下面列出来,然后修整了一下格式,将杨拂晓脑子里闪现过的一些新意的观点整理一下,然后通篇看下来,安插进来,又多设计了几个小标题。
杨拂晓听着沈嘉攸把改动的地方告诉她,扶着下颌,“我觉得这篇论文干脆写你我两个人的名字好了,我觉得我这第一稿肯定能一次性过,集思广益嘛,导师看我眼睛不方便,已经也不会多为难我的,说不定连答辩都省了就给我过了。”
沈嘉攸说:“想得美。”
因为距离第一稿交稿时间还有一个星期,所以今天晚上趁着沈嘉攸有时间,而且也不困,便帮杨拂晓多改动了一下,最后字数统计出来,是八千五百多字。
杨拂晓听着耳边的整点报时闹钟响了一声,“十二点了啊,赶紧睡觉呗,你明天还要早起。”
沈嘉攸转过来,瞧着杨拂晓,调侃道:“你是在邀请我么?”
杨拂晓转身铺床的动作就忽然顿了顿,一时间没有接话,过了半分钟,她察觉到身上还粘着沈嘉攸的目光,转过身来说:“嘉攸,我知道是我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沈嘉攸的轻笑声在寂静深夜里显得格外明爽,“你从来都没有对不起过我,感情的事儿,从来就没什么对不起的,”他看见杨拂晓张嘴好像要说什么,知道杨拂晓可能会心里愧疚,“也别说谢谢,你不是说把我当成是朋友当成是亲近的大哥么?大哥帮你点儿忙,不是应该的么。”
杨拂晓笑了一下,“其实我原来就一直想要有个哥,很照顾我的那种,原来是想的端午,现在想的是你,等到我孩子生下来,我们就去民政局办离婚,赶紧找一个嫂子。”
她说完这话,也不知道沈嘉攸到底是什么表情,心里不免的有点忐忑。
沈嘉攸抬手在杨拂晓的发梢揉了揉,“瞎想什么,现在你就是安胎,安胎,好好安胎。”
“懂啦。”
沈嘉攸去浴室里简单的洗澡,杨拂晓爬上床,在靠近窗口的位置将东西都简单的整理了一下,起身去拉窗帘。
忽然听见外面有一阵嘈杂声,好像是林妈的声音。
“着火了!不好了!着火了!”
杨拂晓心里紧了紧,抬手将已经关上的窗帘一把拉开。
这个声音不算小,最起码在同一个别墅的人都吵醒了,杨拂晓立即就听到了隔壁房里小朵拉的哭声。
沈嘉攸也顾不得穿的整齐就从浴室里走了出来,从未拉的窗帘向外面看过去,不远处,就在沈晚君院子的方向,一片熊熊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