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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赴宴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季心然第一次连路都不会走,看着街景在眼前呼啸而逝,像是看着人生的走马灯。
已经是第二次体会到一切都要失去的感觉了,上一次还是在A大附属医院中,颤抖着手给诏时发了三条信息。
那是种完全放弃了希望所以平静的感觉……现在,还略有不同。
现在不平静,情绪几乎飙升到了十七年的顶峰。
诏时在前方行驶,像是要直接将这渡船开往黄泉的另一侧。
他要去会面……和莫紫情会面。
季心然还能回忆起只言片语,回忆起他对阿朗和小月说的话,回忆起那两人脸上复杂的表情。
他要请莫紫情吃饭,在通江大厦的第十四层旋转餐厅中。不为别的,只为他们当年第一次出来吃饭,也是在同一个地方。
两个人约会……为什么要带第三个人?
“A先生,我错了。”季心然几乎抑制不住话语中的颤抖,很想什么都不顾,直接打开车门跳车,可惜智能锁没给她这样的机会。
“A先生。求你……放我下去……”
不管有没有体力走回林鸟,哪怕一瘸一拐回去都好,也比坐在这里被拉到通江火葬场强。
那是他们二人的世界啊,怎么可能容外人干扰……上次被诏时按在书架旁,只是报了生日和稍许信息都快已经是发狂状态,这次……
这次直接踏入两人回忆的小世界,无疑已经是踏入万丈深渊了。
“别尝试了,没用的。”诏时在前方转了个方向,嘴角还挂着些许微笑,“晚了。”
这一声“晚了”简直要将心脏攥爆。
一次送死还不够。人总有一死,终于悬崖,或终于大厦。
她都不敢想象摆在前方的会是怎样的惩罚。
“莫紫情她……她会很尴尬的。”
季心然冒着生命危险,不能从这边出发,只能希望那个名字能唤醒诏时的同情心了。
诏时冷笑一声。
“就算是为了她……”
“别想别人,管好你自己。”诏时这笑容一如既往地清浅,“别尝试了,切断你的联系很简单。”
季心然颓然倒在座椅上,周身的力气再次被抽空。
诏时的情绪绝对不正常。这样下去……如果找不到逃跑机会,很可能会比去悬崖挑战黑雾还要可怕。
“你想了解我,那就让你彻底了解下去,以此为第一步。”
救命的最后一根绳子被割断了。
季心然抬头,近乎绝望地看着前方的诏时。
而此时才知道,通江大厦对于诏时来说竟然还有其他的含义。
“通江大厦,那是我们第一次正式约会的地方。”诏时在前排坐着,说得旁若无人,“也是在同一个地方,我曾经有过一个念头。”
“那一天我甚至买好了戒指,可惜没能说出那句话。”诏时微微一笑,“接到了阿文的电话,要去紧急追踪一个人。”
然后就没有后续了。季心然望着诏时,车内短暂地一片宁静。
终于开始敞开心扉说些东西……可这样的诏时令她不安,有种世界末日即将到来的感觉。
一步之差,阴差阳错。如果那枚戒指送出……就不会有三年前的事情,三年后的一切了。
“三年前……你才十七岁。”从震惊中缓过来,季心然苦笑,哪怕明知道是不合时宜的话。
“是,和你现在年纪一样。很幼稚,总以为什么东西能天荒地老。哪怕诺言有些提前,也想直接兑现。”
十七岁的诏时。季心然看着前方的人隐藏在夜色中的干净侧脸,一阵心酸。
如果少女和死神直接在一起,迎来完美结局……死神也许不会是现在这样一心想要复仇、拒绝展露一切的人。
他们很可能已经隐居在城市的边缘,手挽着手走过清澈的河流,一切纷争与他们无关。
三年后的诏时会带着温暖的笑容,那将是从未体会过的和暖气息,也是一家之主应有的样子。
为爱人遮风挡雨,为未来放弃所从事的危险活动……甚至两人还可能会有一个孩子,在继续下去的将来。
“人生很长,最好不要轻易做出承诺。”诏时现在的语气就像是倚着乌云望向光影重重的城市,“也不要轻易相信事物的表象。追求下去,可能一无所得。”
贤者的故事。登上岛屿,最终一无所有却赢得盛名的贤者的故事。
那天夜晚在庄园里诏时讲的这个故事……除了暗喻秦淮追逐宝物是一场空之外,此时听来竟还有别的含义。
那时的他已经看破了一些东西,无论是秦淮的疯狂,还是昔日的自己……像是穿越时空、巨大的影射。
说到那时……
“A先生。”忽然想起了件当时的事情。
“怎么?”
“当时你在庄园……黄泉之门,最后的时候……”
诏时沉默不语。
“是随便……说一下玩玩的吗。”
季心然尴尬地笑着,笑容几乎僵住了。
天知道怎么就问了这个问题,可忽然想起,忽然就在意得不行。
如果没记错……当时诏时说了句,可惜没机会一起度过七夕,来生如何。
虽然是捉弄,但当时的“来生”意味着明年后年……有生之年能见到吗。和谁?
“我忘记了。”诏时脸上一抹清淡的笑意。
“骗人。”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季心然忽然发觉是在和死神说话时,又赶紧知趣地停了后文。
这么说话……简直像是一对真正的恋人了,至少也是关系非常好的朋友。简直为刚才说了什么脸上发烧。
车又行驶了一段距离,这期间两人一直没再说话。
“你恨我吗?”季心然打破沉默。
“为什么这么问。因为我放任你去送死?”
“不……不仅。”季心然攥了下手,“因为我硬要插入到你们中间,干扰你的生活……”
“我不会回答你这个问题。”
“为什么?”
“因为你很聪明。”诏时淡淡回望了一眼,笑得有几分戏谑之意,“恨是种强烈的情绪,你恨的人,另一种层面讲就是很在意的人。”
“我没有那个意思,被在意的人怎么可能会被……”
“扔进深山,遭遇险境,差点被结界反噬,又差点落入沙狐手里?”
季心然目瞪口呆,一时噎住。
“那我换个问法。你恨我吗?”
“我……”
论聪明,诏时才是真的聪明。这一句话加上前面的伏笔,简直天衣无缝。
不恨,就相当于不在意他?恨……又像是在责怪他一样。
前后都堵死,诏时说话的风格依然和以前一样凌厉,还多了陷阱。
“我是自愿的。”季心然憋了很久,“为了小月佳怡她们也要这么做。”
车猛地停下,猝不及防,差点跟着将头撞在前排座椅上。
“到了。”
这个人……到底想做什么。哪句话说错了吗。
季心然甚至不敢跟在他身后走出来,有意保持了一小段距离。
通江大厦还是从前的样子,只是外墙内里全部整修了一遍,现在也是试营业状态。
要得益于大家集体“健忘”这一点,很快就将过去的事忘得干净,即使是当事人也只是对大厦里发生了什么有个模糊印象,似乎有些不快的事情,但大厦的盛名依然存在。
上次参与动乱的“主使”人竟然敢故地重游,商家居然敢重新接待。
季心然试图用各种事情吸引着注意力,例如大厅里新换的金钱花,走廊里新铺的瓷砖,重安的镜子和镇财石……但看到走廊中曾经坐过的电梯还是忍不住抖了下。
这里有太多的回忆。和诏时共处一室,呆了一夜……又和楚洋他们偷着溜上来,躲在很多大箱子里。
既有甜蜜失落的,也有震惊和苦涩的。
还记得挡在诏时身前,拦下那神秘的一击……也还记得殊死阻拦了他,不让他当场杀掉莫紫情,自此之后再无宁日,诏时的一举一动都在惩罚她。
重来一遍……还愿意吗。
季心然指尖扣紧左手手腕,向前方不远处的背影张望了一眼,而前方的人也察觉到什么,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这边。
这里也是他的回忆场所,意义更为重大。因为在这间宛如宫殿一样金碧辉煌的大厦……他和莫紫情曾经差点要步入神圣的殿堂。
愿意吗。
季心然有些恍惚,好像能看见他穿着西装,为莫紫情戴上钻戒的样子。
是的,我愿意。
“跟上。”诏时看了眼时间,“别让她久等。”
“……嗯。”
季心然苦笑,虽然明知道莫紫情期待看到的并不是现在这种情况。
莫紫情从玻璃餐桌前站起,惊讶地望向来人。来的人居然有两位,超过了她的预想。
今天的莫紫情打扮得与往日截然不同,不再是白色长裙淑女风格,而是换了典雅的金线勾边礼服,长发盘起,双目顾盼生辉,引人瞩目。
这样的美本应只为一人而存在,而三个人坐在一起,气氛就明显有些僵硬。
“阿时。”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莫紫情的眼神里都透着明显的哀怨,“为什么要带她来?”
“管家总是要随行,这很正常。”诏时将僵硬的季心然推进连座沙发里面的位置,自己则坐在她旁边,看着对面的莫紫情。
“管家?”莫紫情第一次听到这称呼,“她是你的管家?”
“不用重复两次。”诏时回答得很平静,“约法三章,不乱说,不乱动,不插手,当个石头人一样坐着也无妨。”
季心然点点头。
虽然别扭,但莫紫情也只能接受这样的安排,毕竟不想惹怒诏时。
“你要点什么?和以前一样……行吗。”
“随你。”
季心然偷偷看了眼诏时,感觉他悠然靠在沙发背椅上,好像对一切都无所谓一样。
明明是这么尴尬的气氛……前女友坐在对面,旁边还跟着个不言不语的管家。
诏时耍赖。绝对。季心然偷偷抓着罩衫的衣角,来之前从来没这么说过的……没说过让她陪着,却一句话都不能说。
受上次事件影响,通江大厦旋转餐厅这边来吃饭的人很少,精细的料理很快一道道摆好了。
季心然老实坐着,像被吩咐的一样,猜测着哪个才是诏时爱吃的东西,可惜诏时也和她一样并没动刀叉。
总不会更喜欢那碗泡面……错觉吧。
“阿时,你不喜欢吗?”莫紫情有些紧张,“那我重新换几样……”
“不。”诏时摇了下头,“缺些东西。”
“缺什么,我现在去点……”
“酒。”诏时言简意赅,“带些酒回来。”
破天荒的发言,莫紫情完全呆在了座位上。
“你不是不能喝酒,喝一点就会醉吗?”
“没那么脆弱。”诏时没动,“要我自己去拿?”
“不……我去。”
莫紫情短暂离开桌席,向前台走去。
吊灯的水晶白光忽然有些刺眼,外围几桌的情侣们正有说有笑,在专属的小空间内享受二人世界。
“你有什么话想说?”诏时瞥了她一眼,像是来给她短暂放假。
“你不能喝酒?”季心然也终于找了个开口的机会,吃惊地望着他。
还以为诏时酒量很大。上次被陈佳怡拉去聚会时也是将对面推来的一整杯红酒毫不犹豫地喝光,面不改色的样子。
红酒一向是后醉,诏时不可能不知道。所以那天晚上……
“还以为你想说什么。”诏时冷淡一句,“如果为这些小事,不必了。”
“我知道,你在等待好戏开场。”诏时倚在沙发里,注视着餐盘的旋转,“为此也等待很久了。”
“我不是来看你们热闹……”
“今晚终结。”诏时以加重的四个字重复了一遍,“不要插手。”
“……嗯。”
终结……是指终结什么。季心然很想接着问下去,可惜莫紫情已经开始向回走了。
“不要喝多……”
抢在她回来之前最后一句话,旁边的诏时应该听得清楚,却只是淡淡一笑。
而且也完全不理会她的话,刚上的红酒,直接打着旋坠入杯中。
“阿时。”
莫紫情吓了一跳,下意识想伸手去夺酒杯,但诏时的酒杯岂是那么轻易被夺走的。
寒刃一闪,截在前方,莫紫情的手指突兀地停在了半空。
季心然几乎要喊出来,也只能眼看着诏时将一整杯酒喝了进去,同时一个眼神淡淡瞥来。
……多管闲事,很可能也会葬身于那寒光四射的刀刃之下。
季心然不敢再开口了,只能默默将目光收回。
“我陪你。”
莫紫情非常自觉地拿起另一瓶红酒,用启瓶器摘下了红酒的木塞,跟着倒了一杯。
三轮过去,无声无息。
季心然呆坐着,看着他们两人一人端着一只高脚杯,互相敬得很有默契。
别再喝了。这是要做什么……
迫于命令不敢多说,但也实在看不下去酒瓶就这么变空,季心然悄悄扯了下诏时的衣角,但对方就像没注意到一样。
“你和从前相比……真的一点都没变。阿时。”
莫紫情脸上已经有了几分醉意,毕竟什么都没吃直接喝了一瓶酒,目光都朦胧了些。
“看到你这样,我已经放心了。”莫紫情放下酒杯,忽然笑了,笑出了些许泪花。
“可以放心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