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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未央宫时,天色已暗下来。
早已守在宫门前的扈从见了萧钰, 面色惨白, 蹙眉:“殿下怎会受了这么重的伤?”
萧钰轻轻摇头, 示意无事。
他怀中抱着小狐狸,轻声道:“找人照顾好它吧。”
扈从的目光落到苏菀身上,有些错愕,“殿下……不是早已送走了这只白狐,难道它自己寻回来了?”
萧钰一顿, 见它睡着了, 声音轻了几分。“方才……是它救了我。”
扈从扶萧钰入内,压下声音:“陛下也去了, 竟不叫人相救殿下么。”
萧钰没有看他,淡声道:“卫家人在场, 这种话,不得再说。”
扈从立即噤声。
内室点着淡淡的香,传唤来的医女一波波入内,再一波波离开。
伴随着窗外急切的脚步声, 苏菀就醒了过来,伸了个懒腰。它发现自己待着的房间发生了变化。007告诉它,萧钰命人将它的房间, 从偏殿换到了临内殿更近的东暖阁。
大抵是数年难得一见的灵物, 给这晦暗不明的王城与未央宫, 添了几分初阳般的生机。
几个时辰了, 很久都无人来打搅它, 想必东宫的人见萧钰在刺客剑下受了伤,相信萧钰的确只是毫无反抗之力的冷宫皇子,并不会对他们产生威胁。
苏菀躺在榻上休息了一会儿,顺便翻了下后面的资料。
它发现,就在近日,萧钰即将有一劫数。
原来是,东宫的人诬告未央宫有异动,与沧州刺史暗中勾结,意欲对圣上不利。
莫不是——这三殿下,想要的不仅仅是沧州的兵权,还连着那沧州的政权民心,也想着一同弄到手里?
——狼子野心,可见一斑。
果不其然,圣上大怒,他没有给予的东西,旁人都肖想。
尤其是萧钰这等出身寒微,于皇权毫无益处的皇子。
于是乎,太极殿圣旨一道,三皇子犯上,于冷宫禁闭。
虽然对萧钰多年的冷宫生涯而言,这并不算什么,然而,这也使得萧钰近五年再未面圣,被圈禁在内宫整整五年。
再者,在冷宫禁闭皇子,无论他日后如何,总归是一道耻辱。
苏菀切断了资料,伸出脑袋向内殿的方向看了看,发现萧钰的内殿灯火通明,医丞进进出出,无不面露焦虑之色。
萧钰的确病得重,这并非是因着刺客的这一剑,而是常年的病弱所荼毒。
一件件鹤氅都搭在了萧钰身上,然而,他的体温却仍是这般冰寒。
贴身伺候的嬷嬷都急昏了头,就连经验最老道的医丞,皆是眉头紧锁,叹一句:“难啊——”。
趁着人多,苏菀跑进了内殿去,趁人不注意,甚至直奔萧钰的榻上去,蹲在了萧钰的脸颊旁。
有人想阻止,贴身的扈从摇摇头,任由它去了。
意识馄钝间,萧钰似乎看到了一道雪白的身影。
他似乎做了一个梦,梦中的少女空灵得不似凡人。
她好像一直在照顾自己。
可是……她是谁?!
萧钰霍然睁眼,灯火幽微,他看清了眼前只是一只小狐狸,唇角微微弯了弯,目光轻轻,不由变得如三月的水一般柔和。
他卧在踏上,墨发如漆,纤长的眼睫垂下去,举手投足皆是从容温和。
“雪翎,过来。”
他向它招了招手。
小狐狸乖乖地跑了过去。
萧钰却发现小狐狸的动作有些踌躇,似不愿被他发现什么一般。
他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了,小狐狸的腹部有一道不深不浅的暗紫色伤痕。
萧钰目光一凝,白皙的指尖也僵在了原处。
“雪翎,这是什么。”他轻声问。
小狐狸没有回答它,只乖巧摇着尾巴。
萧钰的目光向扈从扫过去,“这是怎么回事。”
扈从迟疑片刻,径直跪下,“方才医丞来瞧过了,说殿下的身体寒疾南愈,这世间,唯有……狐狸血做药引子,可大补,方有益于殿下的身子。”
萧钰顿时明白了,声音冰冷,“大胆。”
扈从继续解释:“没想到,这只小狐狸竟径直去了医丞大人那儿。奴才以为,殿下救回来的小狐狸,真的是忠心之物。”
“况且,奴才知殿下心疼,掺入药引中的,唯有几滴血而已,绝不会对这灵物造成伤害,殿下尽可放心。”
萧钰微微有些怔住,他望着小狐狸,可它分明是一脸无辜。
【好感度上升5点,目前为25点】007提醒。
就算如此,苏菀也看得清,对他而言,“信任”二字,实在太难了。
在目光相触时,萧钰的目光又逐渐变得有些复杂。
没想到,在这个世上,他出身天家贵胄,却无父无母。
独活数年,如今唯一相伴的,竟是一只灵物。
这未央宫中,数年不沾染人气儿,显得愈发的冷清了。
“东宫那边怎么样了。”他阖上眼帘,问。
扈从四下看了看,掖紧了窗纱。
“只要殿下肯按时服药,奴才以为……东宫暂且不会动手。”
萧钰身心一顿,微微笑了笑:“不可能。”
继而,他轻声道:“让羽林卫先好好准备着吧。”
扈从领命。
接下来的数日,苏菀就留在了内殿,与萧钰同檐而居,同榻而眠。甚至,连与暗卫交谈机密之时,他亦没有遣走小狐狸。
便是萧钰平日服用的药材,也会给苏菀留下些许。
有医丞小心提醒,“这狐狸虽通人性,到底只是孽畜,担不起殿下的这份恩情。”
萧钰执着竹简,轻轻摇头,“我说能,自是能的。”
也不知,萧钰如此,是因借机故意试探,还是真心以待。
在他的心里,狐狸是世间冰清玉洁的灵物,反倒是这勾心斗角的王城,与终年冷清的未央宫,配不上它。
宫灯在冷风中摇晃支离,显得愈加晦暗不明。
而窗外面,王城里的风,却起了。
与此同时,东宫却是另一番光景。
萧旦坐在明台上,听完了心腹内侍的回禀,俊美面容上浮现出些许寒意,“你是说……三弟当真没了武功?”
那内侍躬下身子,替王太子的杯中续了水。
“正是,奴才看得真切,刺客将刀架在了三殿下脖子上,可三殿下竟连丝毫反抗都无。且——那时,殿下饲养的灵狐亦在一侧,可佐证奴才方才所言。”
沉默片刻,他道:“那只小灵狐,一直跟在三弟身边的?”
内侍答:“回殿下,依奴才所见,正是。”
萧旦沉思片刻,脸色松了松,低声道:“那也不能轻心大意,毕竟——至今,父皇仍并未将他逐出京都。”
内侍躬身:“奴才明白,奴才已与沧州的刺史大人暗中联系,他自会明白,何时应道出手。”
萧旦点头。
该来的,总归是来了。
未央宫这边,不过几日,圣上身边的羽林卫便来请萧钰了。
未央宫内的人惶惶恐恐跪了一地,萧钰一身雪白素衣,静静领完旨,神情仍是从前那般温柔谦和。
他离开未央宫时,甚至已部署好了随身的内宫暗卫。
余下的侍婢皆是一副哀戚之色。
小狐狸的爪子伸出来,蹭着地面冰冷的大理石,发出一声哀鸣,引起了他的注意。
萧钰忽然就停下来,转向苏菀,俯下身来,修长白皙的十指流连在它柔软的毛发上。
“别怕,相信我,会没事的。”
彼时,他拢着月光,面容泛着如玉的柔和光泽。
说罢,他向宫内的暗卫递了个眼神过去。
暗卫欠首一礼。
苏菀读到了他的心思,若是圣上今日听信谗言,动了杀心。那他便依靠手中的沧州军权,离开王宫,前去封地。
在羽林卫的押解下,苏菀看着那道修长白衣消失在甬道中。
它忽然低鸣一声,返身,借着月光,向东宫的方向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