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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陌此刻站在薛清辰床前,正将一碗浓黑的药汁递给他。
薛清辰昏迷了半月,是玉芝在旁全心全意地照顾他。
前两日他终是睁开眼醒过来的时候,玉芝高兴得眼泪直掉。
他本就清瘦,这半月下来,他更是瘦得两颊凹陷,眼窝也陷了下去,面上一丝血色也无,形容丑陋。
阿黎当真觉得如他这样丑陋虚弱的男人压根就是个累赘,对常人尚且如此,对有口不能言的玉芝而言他的存在完全就是她肩上的一座大山,光是照顾他就已经能让人精疲力尽,更何况还要……养他?
身为男人就该顶天立地养家糊口,就算没有什么本事,但至少不能成为女人的累赘,像薛清辰这样的男人,阿黎打心眼里看不上。
偏偏玉芝却拿他当宝。
她几乎时时刻刻都守在他身旁,等着他醒过来,眼泪不知为他流了多少遍。
阿黎虽为玉芝觉得不值当,不过她从未有在玉芝面前说过什么,虽然她看不上这样的男人,但男女之间这种情情爱爱的事情她见过不少,她知道这是种说不清的事情。
情爱嘛,你情我愿就行了,其他的又何必去管?
也因为薛清辰迟迟没有完全清醒,是以他与玉芝在青川城的将军府一留便是留了半月之久,纵是玉芝不想太叨扰太麻烦他人,却也不得不留下。
温含玉虽于十天前离开青川城,但这将军府里有她到青川城来的这些日子到处收集来的药材,更重要的是这府邸里还有一个夏良语。
她已为薛清辰保住了命,但仍大意不得,需得再观察半月。
玉芝自是有阿黎来理会,至于薛清辰,是温含玉亲自交给夏良语的,她不在府中,那就由夏良语来做她尚未做完的事情。
玉芝此刻不在屋中,乔陌在屋外接过她手中的汤药替她端进来给的薛清辰,道是夏良语有事找她,她便毫不犹豫地将汤药交给了乔陌,还冲他深深躬了两记身子表示劳烦与感谢,这才跑去找夏良语。
薛清辰与玉芝虽在这将军府里打扰了半月,然此前他都是在昏睡,梦中浑浑噩噩不知身在何处,听到哭嚎也看见漫漫血色,浑身重如千斤石,眼皮更似被针与线严严缝合起来,饶是他如何努力都醒不过来,睁不开眼。
他是前儿夜里醒来的,哪怕是昏昏黄黄的烛火也让他觉得刺目觉得恍惚,看着不相识的屋子更是让他觉得他睡了十数年之久,整个身子有如被人拆卸开来,五脏六腑带着一股难言的疼痛,就连他想要抬起手,都无能为力。
若非看到坐在地上正伏在他枕边睡过去了的玉芝,他怕是以为自己已经死去,去到了另一个地方。
看到玉芝安然无恙,纵是浑身无法动弹,他也觉安心。
玉芝在看到醒过来的他时则是哭成了泪人,若是她有声音,定已呜呜哭出了声。
诚如阿黎心中所想,即便他一无是处,他依旧是玉芝心中的宝。
只有玉芝自己知道,这半个月里她的心有多慌多乱多不安,她害怕他再也醒不过来,她害怕她再也见不到他,她害怕她再变成孤单一人。
而且,若不是为了找她,他也不会变成这样。
是她还他险些丢了性命。
薛清辰安抚了她许久,她才终于止了眼泪,通红着眼眶对他笑了起来。
那时候,薛清辰很想抬手为她擦掉她脸上的泪,很想很想,可他连说话都觉得吃力,更莫论把手抬起来。
也是那时候,他的心疼得厉害,比他身上的任何一处疼痛都要疼。
因为玉芝的眼泪和她红肿的眼眶。
那是他的心第一次为一个姑娘而有如被人紧紧捏着般疼。
他想看她欢欣地笑,不想看到她哭。
准确来说,是不忍不舍看到她哭。
只有无用的男人,才会让女人哭。
而他……
他不仅是无用,还成了她的负担。
好在的是,自他醒来之后,玉芝便又像之前他们相处时那般时常对他笑,开心的模样。
在眼里在她心中,只要薛清辰能够醒过来,她就已觉得很满足。
只要他还在她身边,她就已知足。
这是薛清辰醒来的第三夜,他已经能够自己勉强坐起身。
玉芝在他身后放上一只枕头,让他能够往后靠着时舒服些。
他醒来后的这两天,只见过玉芝、阿黎以及夏良语。
阿黎作为玉芝的朋友出现,夏良语则是大夫。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乔陌,乔陌这也是第一次见到他。
然他见到乔陌时却没有丝毫惊讶,也没有猜疑他手中的汤药,不仅自然而然接过,更是客气道:“薛某谢过乔将军。”
说完,他便昂头将黑苦的药汁饮尽。
玉芝给他煎的药总会晾到温度适宜才会端来给他,绝不会烫嘴。
虽然不是玉芝给他端进来的药,可他知道,除了玉芝,不会再有别人愿意为他煎药,且这一碗药并不烫手。
方才屋外乔陌对玉芝说的话,他也听到。
不过是短短一句客气的话,乔陌看着薛清辰的眼神却微微变了变,只见他微微一笑,道:“阁下好眼力。”
明明此前不曾见过,却只一眼就知他是谁,甚至对他自己的身份毫不隐瞒。
姜国上下,可没有薛这个姓氏。
而这个“薛”姓,在这西疆,妇孺皆知。
薛家对于西疆百姓而言,不仅是敌人,更是仇人。
敢在姜国之内在这西疆之界自报名讳,可见其勇气以及骨气。
即便拖着一副行将就木的身子,他的骨血里依旧是身为男人的顶天立地。
大丈夫绝不会因为畏惧而更名改姓。
“听闻姜国穆王殿下与平王殿下一母同胞,不过平王殿下曾是威名远扬的征西大将军,穆王殿下却只是一个甘愿守在封地只知吃喝玩乐的闲散王爷。”薛清辰将手中药碗搁到床头边的小几上,也微微笑着,“更听闻穆王殿下玉树临风才华横溢,薛某曾想,这般的穆王殿下是为何会心甘情愿当一个远离帝京的闲散王爷的?”
“是真心?还是假意?”薛清辰微笑不变。
乔陌在浅笑,笑起来的他温润如玉,的的确确玉树临风。
薛清辰也在笑,他笑起来的模样与乔陌相比,有如云泥之别。
他的模样本就生得平凡,如今更因昏睡半月而枯瘦如柴,看起来丑陋至极,笑起来的模样更是带着一股怪异感。
乔陌却是看着他,一瞬不瞬,仿佛要从他含笑的凹陷双眼中看出些什么来。
“姜国几位殿下,薛某都略有耳闻,观阁下容貌气度,当是穆王殿下无疑。”薛清辰迎着乔陌的目光,不避不闪,“而穆王殿下来到这青川城的将军府,自然不会是以一个闲散王爷的身份,那自是将军。”
薛清辰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乔陌心中所想,所以根本不需要他将他心中所想问出口。
“只是不知乔将军亲自来见薛某所为何事?”薛清辰客气问道,面上没有任何紧张与不安之色,好像他根本不知道他身在何处似的。
而薛清辰方才之所以自报家门并非无所畏惧,而是他根本就没有隐瞒的必要。
因为他很清楚,乔陌定然已经知晓他的身份,否则又怎会出现在他面前?
他若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平头百姓,他还会出现?
不可能。
所以,有话都不妨直说。
“乔某听闻薛家二公子聪慧绝伦,二公子觉得乔某来见二公子是为何事?”乔陌不答反问。
薛清辰笑笑,“不过是想知道薛某这个病入膏肓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西疆,有何图谋,又会以怎样的方法回到姜国去,不知薛某说得对也不对?”
乔陌笑意微浓,并不做声。
“依乔将军看,薛某如今这副模样能做得了什么?”薛清辰的笑容也稍浓了些。
四目相对,无人退避。
只听薛清辰又笑道:“乔将军,你比你的兄长,差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