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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我故意杀人,还是有人蓄意陷害,还轮不到你一个丫头盖棺定论!”沈明洹怒极。
莺儿哭声更大,膝行到吴山面前:“尚书大人,奴婢只是个低贱的丫鬟,人微言轻,所以明知道郡主是被人害死,也不能为她讨回公道。您是朝中二品大员,一向铁面无私,既然您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求您为我家郡主持公道,将凶手绳之以法!”
宁王道:“吴大人,依照本王看,此事还有疑点,需从长计议。”
在其他人看来,依照宁王和沈明洹的关系,宁王这话是不可信的。而且种种迹象表明,沈明洹就是杀人凶手。
若在往常,吴山一定会将嫌疑人带去衙门或者御前审问,可是他实在难以相信,沈庭的儿子会明目张胆的杀人,所以他有些犹豫,并且希望事情会另有隐情。
默了默他道:“哦,宁王殿下就这么相信沈小侯爷是无辜的?”
宁王道:“本王与他相识多年,断不会相信他会杀害本王的妹妹。再者,只不过是一枚玉扣罢了,说不定就是有人故意设好的陷阱,栽赃给明洹,进而除掉整个沈家。”
莺儿泪水连连:“请恕奴婢斗胆,殿下这样说,可有证据?”
宁王犹疑道:“证据自然是没有的,若是多等一些时日,说不定就找出来了。”
莺儿大着胆子道:“再拖延一些时日,也可以伪造证据证明沈小侯爷是冤枉的。”
这么明显的事,其他人自然也这样想,但是不敢说出来。
“大人,您不肯带着沈小侯爷和宁安郡主去御前,是不是也想要徇私枉法?”
吴山眉心一跳:“本官不会偏袒、包庇任何一个人。”
莺儿磕了一个头,晶莹剔透的泪珠一颗颗落在地上:“那就请大人尽快去御前将此事禀告给陛下,将凶手治罪。”
四周一下子沉寂下来了,若是到御前,让陛下审问,那么沈家必然没有好果子吃,敢谋害皇家人,就是抄家也不为过。
“请尚书大人尽快将此事禀告给陛下,我家郡主也是金枝玉叶,总不能白白被人害死!”莺儿又大声道。
“宁王殿下……”
吴山刚要同意,沈妤的声音轻飘飘的传来:“哦,你就笃定了我们找不到证据吗?”
众人一回头,发现沈妤面带笑容从后面走来。
他们自觉的让开,苏叶和沈妤来到了怀宁郡主的尸体面前。
沈妤垂眸,长长的羽睫垂下,显得她的眼睛越发静谧幽深。
她惋惜似的叹了口气:“怀宁郡主年纪轻轻就无辜丧命,我也觉得可惜,莺儿姑娘作为怀宁郡主的贴身侍婢,与她感情深厚,想尽快找出真凶的心请我也可以理解,但这并不是你随意攀咬别人的理由。我们沈家世家大族,风清气正,绝不会因为私人恩怨就谋杀陛下的女儿,我想真相到底如何,有待查明。”
莺儿犹自不服:“哪个杀人凶手会承认自己杀过人,郡主不是在狡辩吗?”
沈妤展颜一笑:“好,当着众人的面,我以性命起誓,怀宁郡主绝不是沈明洹所害,亦非我指使。”
“姐姐……”沈明洹见不得沈妤发毒誓。
沈妤淡淡一笑:“洹儿,你说有个婢女在上酒的时候不小心滑倒了是吗?”
沈明洹点头。
“你可还记得那个婢女的模样?”
沈明洹回忆了一下道:“当时她低着头,我并未看见。再者,她是周家的婢女,我也不可能特意盯着人家看。”
沈妤顿了顿道:“你可亲眼见到她顺手扯下了你的一枚玉扣?”
在沈妤面前,沈明洹就像收了尖利爪子的猫,变得十分乖巧:“并没有亲眼看到,但是只有她有这个可能,其他人又没碰到我,哪里有机会?”
莺儿逮着机会,冷笑道:“仅凭猜测,并未亲眼见到,小侯爷就信誓旦旦的说你是被陷害的,真是可笑。”
沈明洹就像一个与人争吵的孩子,怒视着莺儿:“就算不是那个婢女扯下的,也是不小心掉在哪里了,总之,我没有杀害怀宁郡主。”
实际上,那枚玉扣的确是上酒婢女装作不小心滑倒,趁机扯下的,沈明洹没看到她的容貌也是实话实说,不过,却是别有目的。
沈妤眼底似倒映着一簇簇火苗:“既然玉扣可以掉到别处,那么,怀宁郡主拿着的这枚玉扣,也可能是有人故意找了一枚一模一样的镶在衣领上的是不是?
莺儿又急又怒:“宁安郡主真是巧舌如簧。”
沈妤却是不疾不徐道:“是与不是,其实只要问一问就能辨别了。”
众人都面露不解,尤其是莺儿,她可是听说,沈妤最为狡猾,生怕她发现什么漏洞——虽然她觉得这个计划天衣无缝。
莺儿道:“郡主此言何意?”
沈妤眸光温软:“洹儿,你很喜欢这身衣服吗?”
沈明洹脸色温和了许多,炫耀似的笑道:“当然,这可是姐姐为我做的,我就算是穿几十年也舍不得丢。”
“贫嘴。”沈妤假意嗔笑,“既然你这般喜欢这身衣服,那么上面的一针一线都十分熟悉了?”
沈明洹扬眉,十分自信道:“自然。”
沈妤点点头:“那么,区区一枚玉扣,你该知道它长什么样子罢?”
玉扣有什么区别,不都一样吗?
众人不能理解沈妤为何要这么问。
沈明洹道:“我应该记得。”
沈妤为他抚平礼服上的褶皱,扯了扯他的领子,道:“掉的那枚玉扣,是上面第一颗罢?”
沈明洹低头一看:“是。”
怔了怔,他突然笑道:“我想起来了,第一枚玉扣,还有些特别呢。”
沈妤眼尾扬起:“什么特别之处?”
“玉扣里面有一点瑕疵。”
沈妤唇畔弯起,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玉口里面有一个小黑点,虽然是个瑕疵,但是从外面是看不见的。再者,这可是姐姐送我的,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敢嫌弃?”沈明洹问吴山,“吴大人,你可以看看,你手中这枚玉扣里面有没有一个小黑点。”
莺儿脸色茫然无措,不明白沈明洹为何这样说,而吴山,则执着玉扣在太阳底下看。
少倾,吴山道:“这枚玉扣并没有什么小黑点,碧绿通透,毫无瑕疵。”
“这不可能!”莺儿惊声道,“早不说晚不说,现在你又说什么小黑点,我看根本就是假的,是你为了洗脱罪名随口说出来的。”
吴山将信将疑,两人各执一词,他也不能确定沈明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沈妤目光含着一缕缕粲然的浅笑:“其实,要证明谁的话为真也不难。只要安排人在宴会上寻找,看看能不能找出另一枚玉扣就好。”
这么小的玉扣,满院子找,什么时候能找到?
沈妤微笑道:“洹儿,你可四处乱走了?”
沈明洹道:“我一直在自己的席位上,期间离席一次,很快就回来了,并没有去别去走。”
“那就好办了。”沈妤道,“也许那么玉扣就掉在宴会所在之地呢。”
“现下也只能试试这个办法了。”沉思片刻,吴山道,“周老夫人,恐怕还要借您些人手。”
周老夫人道:“既然是查案,周家的仆婢自然可以由您驱使。”
吴山拱手道:“多谢您了。”
为免有人暗中动手脚,吴山亲自带着人去寻找。这么大的院子,要找一枚玉扣,着实是有些困难。
虽然人手多,但还是找了很长时间。那些寻找的人很仔细,恨不得把地皮都翻过来一遍,到了一个时辰后,才停止了寻找。
“如何了?”吴山问道。
几个小厮都说没找到,过了一会,一个身量瘦弱的小厮在最后赶过来,举着手激动的道:“找到了,找到了!”
竟然真的找到了?!
只抱有三分期待的吴山也很是惊讶:“在何处找到的?”
“就在一个桌角下,正是小侯爷的席位。”
吴山接过玉扣,立刻里外看了看,果然发现一个小黑点。除了这个小黑点,和怀宁郡主拿着的那枚一模一样。
沈明洹迎着众人惊诧的目光走了过去:“吴大人,您看一看,与我衣领上的三枚是不是一样的?”
吴山大大的松了口气:“自然是一样的。”
沈明洹转过头,冲着人群里的沈妤眨了眨眼睛,笑容十分狡黠。
“莺儿姑娘,你可看清楚了,看仔细了。不过这也怨不得莺儿姑娘冤枉本侯,谁让这两枚玉扣长得一样,偏偏我的扣子又不小心掉了呢。”
“怎么可能?”莺儿失了魂魄一般,喃喃道,“怎么可能……”
过了一会,她猛然抬头,目光扫过沈妤,落在沈明洹身上:“一定是你提前计划好的对不对,一定是的!”
沈明洹轻嗤道:“你现在是要说,一定是我事先准备好了另一枚扣子,对不对?莺儿姑娘,你同样巧言善辩得很呢。”
莺儿没想过任务会失败,她冷笑道:“难道没有这个可能吗?也许人根本就是你杀的,却故意找了一枚有瑕疵的玉扣混淆视听,以方便洗脱嫌疑!”
沈妤微微一笑,眸中华光潋滟:“从头到尾,我都没有主动招惹怀宁郡主,若非她先去找我麻烦,我又岂会在周老夫人的宴会上与她起争执?她心情郁郁,难道不是因为她气量狭小?可是你们,先是将我拖下水,口口声声说,因为怀宁郡主与我结过仇又刚产生争执,所以怀疑是我杀了怀宁郡主。
这也就罢了,又将洹儿牵扯进来。若是证据确凿,我自然无话可说,可是现在看来,分明是事情另有隐情,但是莺儿姑娘还死拖着洹儿不放,你如此卖力的要给我们姐弟扣上谋杀皇室郡主的罪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我们……不,是和沈家有仇呢。毕竟,谋害皇室,是大罪,若真的成功给洹儿定罪,那么沈家也跟着倒霉。莺儿姑娘,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还用我直接说明吗?”
莺儿愤懑不已:“郡主仗着比别人身份高贵,就可以颠倒黑白吗?”
沈妤道:“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怎么,我说实话就是颠倒黑白,莺儿姑娘说实话就一定是真的?”
莺儿眼圈发红,似乎因着不如沈妤会胡搅蛮缠而委屈。
突然,秀儿指着沈明洹,大声道:“我想起来了,将怀宁郡主丢下水的人,分明和沈小侯爷穿的衣服一模一样,身量也差不多。”
沈明洹不以为然道:“难道就不能是有人故意找了一个与我身量差不多,又穿上与我同样衣服的人杀害怀宁郡主,让怀宁郡主扯下他领子上的玉扣,嫁祸给我?若果真是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另换一身衣服,何至于被你们看到少了一枚玉扣?”
其实,只要有人作证看见过沈明洹穿这身衣服,他换不换衣服都无所谓。但是莺儿还是小小的惊讶了一下,被婢女泼了酒,又扯下一枚扣子,他是怎么忍住不去换衣服的?
“沈小侯爷可是离开过一次宴席。”
沈明洹摇头笑笑,俊朗的眉眼熠熠生辉:“周老夫人,周家是否有客人到了宴席上就不能离开的规矩?”
周老夫人连忙道:“自然没有。”
笑话,难道如厕的时候不离开宴席吗?
莺儿猛然意识到,她上当了。那个人特意选在她不在的时候和沈明洹离席的时候动手,还特意穿着和沈明洹一样的衣服,又安排婢女不小心滑倒趁机扯下他的扣子。再加上,有她和秀儿做人证,能成功给沈明洹扣上谋杀怀宁郡主的罪名,届时沈家和宁王都会跟着倒霉。
明明这么天衣无缝的计划,怎么被沈明洹钻了空子呢?只要打开了一个缺口,这个计划就失败了。
事情一下子僵持住了,两方各执一词,谁也没有证据说服对方。
周大夫人却是全然想明白了,她暗暗瞪了秀儿一眼,秀儿神色一慌,赶紧低下头去。
这个吃里扒外的死丫头,竟然被人收买了!未免将整个周家拖下水,她必须装作毫不知情,否则她一定要好好打这个丫头一顿,发卖出去!
吴山有些为难,觉得应该先禀告给皇帝。
恰在此时,仵作惊道:“这里……这里竟然……”
吴山先一步走过去:“怎么了?”
仵作拨开怀宁郡主的头发:“大人,您看。”
吴山看了一会,并未发现什么异样:“有什么不同之处?”
仵作指了指怀宁郡主耳根后:“您仔细看看,这里是不是有个针眼,还隐隐发黑?”
吴山凑近了:“的确像个针眼,若非仔细看,是看不到的我。”
仵作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小的现在才发现。”
吴山站起身:“就算这是个针眼又如何?”
“大人,这个针眼明显是用来下毒的。”
此言一出,就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投入河水,激起巨大的水花,人群中又沸腾起来。
宁王道:“用来下毒的?”
仵作点头:“而且是很厉害的毒药,能瞬间毙命。”
宁王暗暗看了一眼沈妤:“可你方才不是说,怀宁是被掐死的吗?”
仵作面色窘迫:“是小的学艺不精,没有及时发现这个针眼。但是小的没有说谎,怀宁郡主脖子筋骨全断,从表面上看,就是被人掐死后丢入河中的。”
沈妤眼中波光莹莹:“其实,有件事我很奇怪。”
“郡主直说就是。”吴山道。
沈妤清冷的眸子浮现几分疑惑:“怀宁郡主又不是小孩子,有人要杀她,她就没有一丁点挣扎吗?”
吴山道:“若杀人凶手是个身手敏捷、武艺高强的人,自然不会给怀宁郡主挣扎的机会。”
“可又是谁给郡主下的毒呢?既然能瞬间毙命,又何必掐断怀宁郡主的脖子?”
宁王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有人先趁着怀宁不注意,给怀宁下了毒,又掐断了她的脖子,让所有人认为她是被人掐死后丢入河水的?”
“是。”沈妤道,“我想,能悄无声息将毒药注入怀宁郡主体内的人,一定是她所熟悉的,没有多加防备的人。再者,周大夫人不是也说了吗,此地无人伺候,不恰好给了凶手机会吗?”
沈明洹的眼神落在莺儿身上:“难道是……”
“你血口喷人,我是怀宁郡主的婢女,她若是殒命,我也会因伺候不周被处死,我根本没理由杀死怀宁郡主。”
什么针眼,什么毒药?这根本不在计划之内,她不知道怎么会出现!
沈妤轻言道:“先不论莺儿姑娘是不是凶手,有人给怀宁郡主注入毒药却是真实存在的。我和洹儿从未来过这里,一路上许多人都可以作证的,所以我和洹儿不会是下毒的人。怀宁郡主是被人发现落水而亡,是不是可以认为,下毒是在掐断脖子之前呢?既如此,我和洹儿完全可以洗脱嫌疑。吴大人,您说对不对?”
吴大人思忖片刻道:“由此看来,怀宁郡主的确是先被人毒死,又被掐断脖子丢进河里的。既如此,宁安郡主和小侯爷自然可以洗脱嫌疑。”
沈妤掀起眼帘,瞧着莺儿:“莺儿姑娘,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莺儿心知计划失败,懊悔不已,泪水盈盈道:“奴婢一时情急误会了宁安郡主和小侯爷,请两位恕罪。”
沈明洹冷哼一声,神情不悦。沈妤笑容温柔:“你也是护主心切,我可以理解。”
他就知道,依照沈妤的聪慧,定然不会让脏水泼到自己身上。宁王一颗心彻底放下了,语调也轻松了些:“若下毒者和掐断怀宁脖子的是同一人,岂非是多此一举?按照常理推断,应该是先有人悄无声息的毒害了怀宁,恰好被其他人看见了,顺水推舟掐断了怀宁的脖子,丢进了河里,又顺理成章嫁祸给宁安和明洹。”
吴山赞同道:“殿下所言极是,只是,能在怀宁郡主耳根后注入毒药的会是谁呢?”
沈妤缓缓道:“毒害怀宁郡主的人实在是胆大包天,但是意图陷害我和洹儿的人同样是用心险恶。既然证明了我和洹儿是冤枉的,那么还请吴大人查明,是谁在背后指使人栽赃嫁祸给我们。”
吴山一脸严肃道:“郡主请放心,本官不会任由害人者逍遥法外的。”
沈妤脚步轻缓的走到秀儿面前,露出纤尘不染的白色攒珠绣鞋。这声音很轻很轻,却好像一下下踩在她心上,秀儿心下惊慌,身体也忍不住发颤。
沈妤俯身,与她惊慌的眼睛相碰,温声道:“秀儿,你不是肚子疼吗,现在可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