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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怕这钞票有假?”郝运笑着问。
傅石勋摇摇头:“钞票哪里会有假,可你为什么要借钱给我?”郝运说这钱不是借的,是给你的,不用还。
两人更惊讶,傅妻说:“我家里没什么值钱东西给你!”
郝运笑:“这话我相信,你们但凡有值钱东西,还不早就卖钱换饭吃了。拿着吧,这钱就算是我给你未来儿子的见面礼,不能饿着肚子里的胎儿,那可是作孽。”
听了这番话,两人都很感动,傅妻支撑着站起来要给郝运行礼,被他拒绝。傅石勋把郝运送到胡同口,低声问:“我说郝先生,您这钱真是送给我的?我真还不起!”郝运拍拍他肩膀说真不用还,傅石勋感激地说:“好吧,要是以后郝先生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
郝运心想,就你这纨绔子弟,能有什么事求到你头上。他借口要去找傅家管事的人谈生意,让傅石勋指好路,标在地图上。傅石勋叹着气:“我母亲这人够狠心,她只有我这一个儿子,居然也赶我出傅家,无非就是想独占家产。”
“你父亲是傅家的长子,”郝运没明白,“就算不赶你出去,这家业不仍然是你们母子俩的吗?还用着赶你走?”
傅石勋笑起来:“当然没这么简单!家业是我的,而不是我母亲的,按傅家的规矩,我叔叔只能分得三成,七成都是我的。”郝运这才懂了,他叔叔傅杰书想得到全部家产,而他母亲也希望能够把傅家的家业从夫家“过户”到自己名下。人都有私心,这个女人不光有儿子,她还有父母、兄弟姐妹等亲戚,但郝运不明白,再亲也亲不过儿子,这个人应该比丈夫更亲才对,怎么能赶亲生儿子出家门?他无法理解。
乘坐人力车来到中山北路,郝运看到这附近都是阔气的宅院,跟北京的四合院很像,都是广梁大门,院墙有三米多高,最短的总长也在十几米,最长的就是傅家了。人力车停在傅家门口,郝运看到大门上的横匾写着“傅宅”二字。两扇朱漆大门各写着四个大字,分别为“向阳门第”和“积善之家”,大门旁边停着辆黑色的美国道奇牌汽车。郝运心想,这真够讽刺的,当家的主母跟小叔子通奸,为占家产还把亲儿子赶出家门,这也好意思称积善之家?
他当然不能敲门,就在附近找了个旅社住下。这旅社距离傅宅大门有六七十米,郝运坐在窗前,能远远看到人有进出。旅社经理告诉郝运,傅家在南京也是数得上号的富户,光男仆就二十多个,还不算丫环。郝运连忙问他是否知道傅石勋的事,经理说:“全南京城谁不知道?他娘把他赶出傅家,说是从山西进一批药材被骗,损失了几千块大洋,要让他在外面吃两年苦。狗屁,不就是想占家产嘛!”
“傅石勋有没有孩子?”郝运问。
经理摇摇头:“他今年春节才刚刚结婚,哪里这么快就有孩子。”郝运心想,这傅石勋的母亲真是够可以的,儿子刚结婚不到半年就赶出家门。同时又松了口气,起码不用去杀一个幼儿。但又发起愁来,孕妇怎么处理?
听说傅杰书已经回来,经理说:“那个傅杰书在东北给日本人管铁矿,每月薪水好几百块大洋呢,我这家旅社一年才赚多少钱,人和人不能比呀!”
郝运守半天,到半夜没有路灯,他只好来到傅宅斜对面,在某家院墙的拐角处坐着。南京的初冬晚上已经很凉,郝运穿中山装,也觉得有些更深露重。他把双手抄在袖子里,有些后悔晚上没在饭馆买几个包子揣在身上,半夜还能垫巴点儿肚子。
忽然,郝运想到通常大户人家都有后门,就算傅杰书半夜出来,也有可能直接从后门走。于是他站起来,远远绕过巷口来到傅宅后院,果然这里的每户宅弟都有后门。比前面的大门要小得多。这条巷子两侧都是宅院的后门,比较安静,光溜溜的没地方躲,要是直接坐在某户的墙根底下,还有些显眼。就算有傅家人从后门出来,也能看到自己。正在郝运考虑坐哪儿的时候,忽然“吱呀”一声,傅宅的后门打开,有个男人走出来,朝左侧匆匆而去。
郝运不知道这人是傅杰书还是仆人,心想管他是谁,直接跟上吧。这么晚了,看这人行色匆匆,好像很着急。于是,他就在后面远远地悄悄跟踪,晚上街道安静,郝运要尽力放轻脚步,以免被被那人察觉。
跟出有三四里地远,路上开始有了路灯。那人看来并没怀疑能有人跟踪,就掏出香烟点燃,同时脚步也放慢了,最后站在路灯下看着火柴。正巧这里有家酒坊,门口摆着几个大酒缸,郝运就猫着腰迅速躲到缸后,距离那人只有二三十米。那人划完火柴扔出去,无意中回头看了看来路,郝运大惊,见这人脸上斜戴黑色眼罩,长脸,居然是在上海猿翼马戏团里撞见的那个独眼人!
他怎么在这儿?郝运心想,但立刻又觉得很正常。这人必定也与门生会有关系,而傅家又掌控着门生会,所以这人半夜进出傅家没什么稀奇。郝运好奇心涌起,想看看这人到底去什么地方。
这独眼人抽了几口烟,继续走路。拐出几个弯,大概再走五六里地,郝运看到这里有座道观,大殿连绵起伏,规模还不小。借着不太亮的月光,能看见大门上的横匾写有“遇真观”三个大字。
独眼人来到道观后门,郝运见他从口袋中掏出什么东西,似乎在开门,打开后门之后就迅速闪身进去。郝运躲在旁边的一棵大树后面,他穿的中山装是黑色,刚好可以掩护。等独眼人进去之后没了动静,郝运这才溜出来,悄悄来到后门,看到这扇后门用的是厚重的硬木制成,镶着吞兽铜门环,旁边有个类似锁孔的东西。郝运弯腰凑近了看,见是个正方形的锁孔,用一块圆形的铜片镶嵌,锁孔周围还雕有花纹,非常精致。
怎么看着眼熟?郝运想了想,从中山装内怀中掏出那把当初在上海从马戏团工作人员身上搜出来的方形铜钥匙,试着探进锁孔。钥匙慢慢插进去,十分吻合,再轻轻朝左拧,只听到“喀嗒”声响,手上能感觉到锁舌震动,同时门扇也弹开半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