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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什么难道你还不清楚?还没听明白?”司云笑得凉薄,缓步靠近铁笼子,就站在隋善舞面前。
隔着铁栅栏,如生死相隔。
四目相望,隋善舞手背上青筋微起,“是你?是你?”
她连道两句“是你”,眼眶猩红如染血。
“你大概怎么都没想到,我才是那个和你一道从南玥来的细作,阿鸾不是!从来都不是。”司云的眼中浮起淡淡的氤氲,转瞬间又彻底消散,“我与你是南玥训练出来的细作之一,可我不是自愿的,他们杀我父母,让我成为孤儿,为他们所用,成为他们的棋子,我为什么还要帮他们?”
隋善舞咬牙切齿,“可你是南玥人!”
“就因为我母亲是大周人士,我的五官容貌倾向于大周的女子,便成了他们屠戮的理由。”司云深吸一口气,狠狠剜了隋善舞一眼,“这样的朝廷,这样的国,配让我效忠吗?可我没办法,只要他们泄露消息、暴露我的身份,入了大周……我只有死路一条,不得不听从他们。”
隋善舞亦是如此,只不过,她是心甘情愿为南玥卖命。
“你只知道从南玥最优秀的两名细作入了大周,且瞧着阿鸾的五官相貌不似大周人士,后来又得知阿鸾是南玥人,且与齐家走得很近,便以为她才是那个细作。其实阿鸾早就怀疑你了,可没有证据,我也不曾信过她……”提起这个,司云的脸上泛起无尽的懊悔。
是以后来遇见靳月,她才会表现得那般神色,有些东西刻在骨子里,一旦瓦解……便是一发不可收拾,半分情绪都无法隐藏。
“她送我一条命,一份自由,我却懊悔了大半生,只睁眼看着你的下场,好在终于教我等到了!”司云身子微微前倾,瞧着铁笼子里的隋善舞,“你不是最喜欢当金丝雀吗?那就继续当个够,好好在这铁笼子里,忏悔你曾经做过的恶事。”
笼子里的人眦目欲裂,“我没错,我没错!南玥是我的母国,为了自己的国,我有什么错?”
“你连最基本的人性都没有,还谈什么对错?”司云直起身,“我想要父母双全,想要爹娘在侧,想要合家团聚,南玥给我了吗?没有。但是,大周给我了!被训练成没有感情的怪物,本身就没有太多的温暖可言,可一旦被暖透了,死亦不悔!”
隋善舞咬着牙,“你这个叛徒!”
“你误以为阿鸾是叛徒,除之而后快,我答应她……在她有生之年,绝对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权当是个弱女子,安生在丞相府相夫教子。”司云冷笑,“我后半生的安稳,是从阿鸾身上偷来的,此生足矣!隋善舞,你的好日子到头了,你的夫君、儿女,会在阿鼻地狱里等你!”
“站住!”隋善舞厉喝,眦目欲裂之态,恨不能将她食肉寝皮,“你就不怕,我把你抖落出来?你所谓的后半生安稳,从此烟消云散!”
司云立在那里,犹如看笑话一般看着她,“我若是心生惧意,还会站在这儿?隋善舞,你一直高高在上,觉得天下人都该为你倾倒,可惜你在慕容珏身上吃了亏,他那样秉性纯良,生性正直之人,怎么会与你同流合污?能跟你在一起的,必定与你一般腥臭。”
默默披上斗篷,司云喘口气,“我来不是真的看热闹,是来给你送消息的,燕王战死,你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他会在黄泉路等你!”
“不可能!”隋善舞咬牙切齿,“他没死,他没死!”
司云唇角微扬,“我就知道他没死,定然是潜回了京都城,不过想要他死的人太多了,连当今圣上也不想放过他,所以呢……他便死透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包括你们那些燕王府党羽,会被一并铲除!”
“你胡说,你胡说!”
关于宋云奎的生死,隋善舞是不敢相信的,在她的记忆里,宋云奎几乎是无所不能的存在,不可能就这样死在宵小之辈的手里。
“皇上已经下旨,灵柩不得入城。”司云定定的站在那里,唇角扬起嘲讽的弧度,“他要当孤魂野鬼了,你高兴吗?都是你一手造成的!还有,我正式通知你,从今日起,你的那些明哨暗哨,我会一个、一个的撬了它。对阿鸾的承诺,我做到了,现在……我要做回我自己!”
阿鸾,你看到了,有生之年不得言说,燕王府存在一日,我便永远都是寻常女子,这承诺我遵守了那么多年,如今……该破了!
黑色的斗篷之下,眸光狠戾如刃。
芳泽还在牢门外头站着,见着司云出来,赶紧行礼。
“走!”司云走在前面,芳泽跟在后面。
进慈安宫的时候,顾白衣早就回去了,只有太后一人在佛堂里念经。
“太后?”芳泽行礼。
手中转动的佛串子微微一滞,太后垂眸叹了口气,默默的合上了佛经,“让她进来吧!”
“是!”芳泽退下。
司云进门之后,芳泽便在门外守着,免得闲杂人等靠近。
“太后!”司云磕头。
太后背对着她坐着,面色平静的望着佛像,慈眉善目的是佛,人心总有魔,“哀家早就知道,但是哀家相信阿鸾,所以这么多年哀家权当什么都不知道。她走的时候说,以后没人会欺负哀家!其实她可以不用走的,凭着先帝对她那份心思,她……”
“她要的不是这个。”司云说,“太后娘娘,我会替阿鸾完成她未完之事,您放心便是!”
太后侧过脸瞧她,“那丫头若是还活着,一定不希望你又搅合进来,既然安生了那么多年,就安稳的过吧,她希望如此!”
“是!”司云抬头笑了笑,“可是肉中刺也得拔了,不是吗?”
姑嫂二人对视一眼,各自会心一笑,演了这么多年的戏,都老了,也都累了…… 靳月进宫的时候,正好撞进刚从慈安宫出来的司云。
这是靳月见着丞相夫人的次数不多,最近距离的一次还是在宫宴上,当时这位丞相夫人的眼神怪怪的,好似要透过她,看出点什么?!
“公主!”司云行礼。
靳月回礼,“丞相夫人!”
瞧着那依稀熟悉的眉眼,司云百感交集,鼻尖酸涩,她站在那里,紧了紧袖中的手,上前一步低声问,“公主恢复了慕容氏的身份,可、可还适应?”
靳月有些愣怔,“自家的姓氏,有什么不适应的?不管我是谁,总归是这个人,名讳只是称呼罢了,委实不打紧。”
“那就好,那就好!”司云略显尬色的点头,“傅家公子待您可好?”
靳月含笑点头,只当她是长辈,随口敷衍,“相公待我极好。”
“好!好!”司云局促的退后了一步,俄而又抬眼瞧着靳月。
靳月伸手拂过面颊,满脸狐疑的问,“是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为何夫人一直盯着我看?”
“没事!”司云掉头就走,脚步匆忙。
霜枝和明珠面面相觑,“这丞相夫人是怎么了?怎么今儿怪怪的?”
“不是今日怪怪的,是她一直都怪怪的。”靳月撇撇嘴,转身跨入慈安宫大门,“不过,她是否怪异,同咱们没关系,我今儿是来找太后的!”
霜枝和明珠对视一笑,紧随其后。
不远处,司云站在转角处,背靠着墙壁,眼角挂着泪,唇角扬着笑,“阿鸾的女儿!真像阿鸾!”
出了宫门,丞相府的马车就在外头等着。
齐丞相立在车边,“回来了?”
三个字,概括了一切。
司云笑了笑,“回来了。”
燕王妃隋善舞在京都城内,设有南玥的明哨暗哨,可这些需要特定的暗号去启动,她入狱之后,明哨撤离,暗哨隐没,想要一一拔除,非一朝一夕之功,毕竟扎根京都城这么多年,不是说挖就能挖出来的。
南玥的暗号和其他国的都不一样,尤其是她们这些受过特殊训练的优秀细作,寻常暗号容易出事,而南玥的细作绝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所以司云进去之后是靠鼻子闻的,她们最灵敏的就是嗅觉,靠着嗅觉来传递消息,怕是谁都料想不到的。
白日里,老百姓偶有出城去看热闹,只瞧见燕王的棺椁朝着西边的树林而去,那边非皇陵所在,想来也是,戴罪之人哪有资格葬入皇陵?
也有好事者,一路跟着队伍,瞧着棺椁停在了树林里的空地上,一旁还架起了临时的草棚,大概是要就地掩埋葬在此处。
一将功成万骨枯,不外如是!
傅九卿坐在马车里,瞧一眼车窗外的情景,低声咳嗽着,半晌才冷冷的开口,“倒也热闹!”
“老百姓喜欢看热闹,又是这样一个身份尊贵之人的热闹。”君山应道。
傅九卿摇摇头,幽邃的瞳仁里,泛着瘆人的凉意,“没瞧见,袖子里藏好的刀?”
闻言,君山身形一震。
“引蛇出洞,请君入瓮!”削薄的唇,吐出冰冷的话语,傅九卿摩挲着指间的扳指,“皇帝秉雷霆之势,定一个都不会放过,必斩草除根,等事情结束就该安抚民心,重树帝王威望。”
君山眉心微蹙,他知道,公子所料向来不会有太大的差池,唯一失算的应该就是南王之事……教燕王那狗贼摆了一道!
“公子,咱们还盯着吗?”君山低声问。
尸体都送去了刑部,眼前这局面便都在公子的预料之中了,眼下就等着皇帝处理完了燕王府的事,下旨送他们回到北澜。
车内,傅九卿低哑的开口,“去东山别院。”
“是!”
待靳月出了宫,亦是进了东山别院,傅九卿说城外会安生一些,城内今夜不太平。对于傅九卿的话,靳月素来深信不疑,既然他让她出城,那便出城罢了。
诚然,今夜并不太平。
城内、城外的驻军大半夜的行军,甲胄声、脚步声,吵得城内的人夜不能寐,也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城外地广人稀,饶是有些许动静,却也不至于传到东山别院。
靳月安安生生的窝在傅九卿怀里睡着,一觉睡到天亮。
天亮之后,尘埃早已落定。
今儿天气好,晨曦微光落进窗户。
靳月舒服的伸个懒腰,将小笼包塞进嘴里,极是美滋滋的尝着,“今儿的馅儿有点不一样,味道似乎更鲜,像是……像是荠菜馅的。”
“一大早,底下人在林子里摘的,现摘现做,自然最是滋味。”傅九卿往她的碟子里夹了一个小笼包,“慢些吃!”
靳月笑了笑,“昨夜出了什么事?”
闻言,傅九卿瞧了君山一眼。
君山行礼应声,“回少夫人的话,昨天夜里城里的守军和城外的驻军悉数出动,清剿谋逆的残党余孽,在天亮之前,将该抓的那些叛党都送进了刑部大牢。”
“肃清?”靳月仲怔,“这般雷厉风行?” 傅九卿举止优雅,慢条斯理的喝了口粥,“帝王手段若不狠辣,必定为臣子反噬,这个时候但凡有一丝的心慈手软,来日后患无穷。”
“相公倒是深谙为君之道。”靳月小声咕哝。
捏着瓷白的汤匙,傅九卿眸色忽黯了一下,被他悄然掩过,“吃过饭你先回城,我暂时……”
这话还没说完,老管家急急忙忙的进来行礼,“公子,边关来消息了!”
“边关?”靳月骇然心惊。
莫不是有了南王宋烈的消息?
待她回神,傅九卿先一步迈出了厅门,疾步朝外头走去。
“走!”靳月放下筷子就追。
偏房内,躺着一人,双眸紧闭,唇齿紧咬,浑身上下……血淋淋。
靳月猛地顿住脚步,心下微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