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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倾尽全力最后一击
扬州一战愈发显现出旷日持久的架势。也牵动起越来越多人的目光,各方势力都在关注这场打开江南之锁的大战。
要是说起最烦心之人,非豫亲王多铎莫属。
在这一战中,以清军的兵力,无论怎么打,都稳占上风,都能轻易吃下扬州。剩下的事情就很简单了,江南早就有许多势力和清军暗通款曲,到时候就是传檄而定的事情。
自古以来,大明朝就是满洲的宗主。这可是灭亡明朝的功劳,其勋酬军功是绝对的最大。
开始的时候,一切都很顺利,都在按照既定方略进行,甚至比预想的还要顺手。
直到大军合围扬州开始,这种近乎奇迹般的顺利就不再了。
这边把扬州围的铁桶一般,屁股后头却把各种重型器械和火炮丢了个干干净净。
就算是这样,多铎也有十成的把握攻下扬州。
扬州就那一万多守军,其中还有四千多跑出来归顺了,仅剩下一个史可法和几千人马硬撑着。
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赴死军,攻克仪真奇袭新江口,以昂扬的高姿态增援扬州。并且把包围圈撕开一个口子。
多铎也知道赴死军战力极是强悍,但是没有想到竟然强悍到了逆天的地步。
获得赴死军增援之后的正面战场上,多铎把本部亲军都提上去了,损兵折将闹了个灰头土脸,残破的扬州依旧在史可法手中。
通泗门成了硬骨头的同时,扬州百姓则通过南边安江门的那个缺口大肆撤离。
“这些汉儿要跑。”
这回多铎才算是彻底弄明白了,赴死军的战略目的根本就不是死守扬州,否则他们早就进城依托高固城墙做坚守姿态了。赴死军这么大老远的跑过来,完全就是为了撤离扬州城内的人口。
堵住。
不能让他们跑了。
扬州的激烈抵抗让走惯了顺风路的多铎十分恼火,早已决意要以血腥屠杀手段震慑江南,怎么能让待宰的羔羊跑掉呢?
几天之内,多铎就抽调出一半的主力精锐,再加上几万新附军在旁边接应,把架势都拉足了,摆明车马是要吃掉赴死军,把缺口死死堵住。
结果呢?今天已经看到了。
这场大战总共持续三日,除一个齐装满员的汉军旗之外,陆续投入一个基本满员的满洲旗,和一个早就被打残了的蒙古旗。已经是主力的一半兵力了,依旧在赴死军的阵地前碰的头破血流。
那个早就被打残的蒙古旗算是彻彻底底的废了,已经可以直接取消建制,基本满员的满洲旗本来有六千多不到七千战兵,回来的也就四千多一点儿。连旗主固山阿哈尼堪都险些丢了性命。情况最好的就是佟图赖的那个汉军旗,只损失两成多一点兵力。
可以肯定的是,赴死军的伤亡也不小,就算没有打残也肯定伤筋动骨了。
清军胜在兵力雄厚,以多铎的凶狠和坚韧,肯定要趁这个机会增兵,一举把赴死军剿杀干净。
新附军是不敢动了,再抽调新附军的话,合围的架势就维持不下去。本部亲军也动不了,没有这些亲军,新附军根本就是出工不出力。
唯一能够调动的最后兵力就是那个在东北角上围而不攻的蒙古旗,只要这支生力军一压上去,赴死军就是铁铸的罗汉也得爬下。
这个蒙古旗的旗主是富喇克塔,爵位虽然不如多铎高,军衔却是一样的,镶蓝旗的旗籍,实授的蒙古旗主。(好像还有许多读者不明白八旗中的蒙古兵和蒙古本部军队的区别,蒙八旗可以简单的理解成传统意义的八旗,而蒙古本部的军队不受满洲人直接指挥,基本就是这个样子了——作者按)
抽调蒙古的旗的命令发出去的很及时,而富喇克塔的回复也是同样干脆:蒙古旗动不了,因为山东那边的榆钱(园)军前锋已经过了淮安一线,随时可能与扬州的明军汇合。
气的多铎大骂豪格。
山东的清军是豪格系的人马,本在鲁南活动榆钱军声势虽大,不过是地方武装和闯军余孽的联合,不可能是精锐清兵的对手。这些乌合之众能够南下到淮安以南,要不是豪格暗中指示手下人放水那才真的有鬼了呢。
早就听说豪格指使手下,不断在皇太后和皇帝面前吹风,说什么“豫亲王转战千里。功勋卓著,朝廷亦厚赏之”“豫王部已是师劳兵疲,以修之养之”“愿起本部增援淮扬”。
豪格打的是什么心思,多铎心里跟明镜一样。太后和小皇帝为什么愿意重新起复豪格,多铎也是心中有数。
还不是为了制衡摄政王多尔衮?
就在多铎咬牙切齿大骂豪格的时候,摄政王多尔衮的命令也下来了。
“速下扬州,十日之内临江,”
书信的后面还隐隐表示这是和济尔哈朗妥协之后的结果。
济尔哈朗,努尔哈赤时代的八大贝勒之一,皇太极时代的四大亲王之一,属于开国级别的人物。更重要的是这个济尔哈朗和多尔衮一样,都是摄政王。
多尔衮是叔父摄政王,济尔哈朗是信义摄政王,因为皇太极死的太过突然,各方势力争夺皇位几乎火并,最后互相妥协,扶立福临。
以前反对多尔衮称帝的那一派人,尤其是许多老满洲勋贵,为了防止多尔衮秋后算账,出于自保的目的推举出济尔哈朗,为的就是制衡多尔衮。
只不过多尔衮刻意扩张而济尔哈朗一向低调,所以才很少进入人们的视野。
但是济尔哈朗身后代表着的老派满洲势力,无论军政手中实力都相当可观。
因为在扬州僵持不下,豪格系人马和太后皇帝这才有了口实,通过济尔哈朗想要阵前换将。
多尔衮当然不干,估计也是和济尔哈朗力争过,终于争来了这个十日的期限。
十日之内,你多铎再到不了长江,就谁也帮不上你了,只能换将。
多铎很明白多尔衮的意思,也知道以自己在外带兵的身份不可能改变这种政治斗争的结果。只能想法子尽快攻克扬州。
打垮赴死军继续合围死困的战略肯定是用不上了,那样的话不要说是十天,一个俩月的时间都很难说。
以扬州这种坚城,再加上史可法处心积虑的经营准备,在清军缺少足够火炮和重型器械的情况下,要是围而不攻,守半年都不是没有可能。
以多铎的用兵手段和清军的实力,若是一直猛烈攻城,扬州早已经拿下。就算不想放走了城中人口,继续增兵对撼赴死军,也能把赴死军打开的缺口彻底堵死。无论执行哪种方略,都是稳胜不败,可是哪种方略多铎也没有坚持到底。
最怕的是攻城攻到一半就去和赴死军野战,野战没有完成又回来攻坚,来来回回的这么一折腾,什么也干不成。
一出十面埋伏的好戏,也不知道怎么就唱成了这个样子。好好的一场大战硬是成了变相的添油战法,结果是坚城未克,强敌未除,总之就是一团糟。
多铎气的想骂人,这叫怎么一回子事情呐。
上头已经给出了十日的期限,书文在传递的途中已经耽搁了三天,把已经撒到南面的主力撤回来重新调度,也需要两天的时间。要想在剩余的五天里完成攻克扬州兵临长江的任务,就必须继续猛攻扬州,而且要使出全力,务求一举攻克。
以血腥手段屠灭扬州确实是一个很大的战略方针,但是这个方针必须为政治大局让路。在扬州战场,多铎是手持黑子的棋手。但是在整个满洲内部势力的博弈中,多铎也不过是别人手中的棋子罢了。
战争必须为政治大局而改变。
这回多铎是铁了心,宁可放跑了扬州百姓也要攻克坚城,否则以前的种种努力都会成为他人嫁衣,只能便宜了豪格和那些满洲老派人物,这显然是多尔衮不允许的。
战场上的僵持不下,牵动着政治层面的博弈,开始出现巨大的改变。
素来对大局敏感的李四自然察觉到了这种变化,扬州决战即将真正展开。这个空当本身就是一个最大的机会。必须牢牢抓住。
赴死军主力抓紧时间休整和补充的同时,水陆两条生命线的作用发挥到了极限,生死大撤退也达到最高潮。
无论出现什么样的奇迹,扬州都铁定是守不住了,这几天的大战大伙都看的惊心动魄。赴死军是如何浴血拼杀大家都看的真真的,这才是鞑子一半的兵力,若是把多铎这个疯子打急了拼出全部身家,赴死军也支撑不了几天就会全灭,再不撤离还有什么可等的?
除在安江门一带依旧保持足以一战的兵力之外。赴死军全部身心都投入到协助民众撤离的工作当中。
在仪真收编的新附军,赴死军自身携带的民夫、还有各地赶来增援的零散力量,都在不留余力的做着同一件事情:协助民众尽可能快的撤离。
就连素来坚持固守待援的史可法也察觉到了局势的紧迫,趁着敌人忙于调动的这个空闲机会,拿出手头上一切力量聚集民众安排撤离。
除口粮等必要的物资之外,一切身外之物都不能携带,坛坛罐罐家三伙四的物件必须丢弃。老幼妇孺优先撤离,本地丁壮则暂时留下来做协助工作。
当前是什么局势大伙都明白着呢,别人都拿命来援救自己了,扬州的男人们也拿出了男人的样子,安抚好自己的家眷之后立刻回来,争取让更多的同胞能够从容离开。
“大伙儿都走了,我们才能心无旁骛的和鞑子较量较量,尽快下到江南之后就可以等待我们的捷报了。”赴死军将士如是所言。
“你带着娃娃先走,赴死军是咱的恩人,我留下来帮一把小忙就和你们团聚。”扬州丁壮对自己的家小说。
陆路方面,这条生命线上传流不息的都是南撤的人群,老人拖着娃娃,女人挽着包袱,行色匆匆的出了安江门。
放眼遥望,都能看到鞑子的旗帐,可大伙都放心的很,有赴死军这样的汉子们在前边顶着。就有最大的安全感。每一个扬州百姓都知道,有这样的一群汉子愿意为他们去死。
水路方面,已经把两个水门彻底全开,负责救援的舟船排筏顺着运河直抵扬州城内,和大运河相连的内渠七里河上密密麻麻都是各地赶来援助的船只,排出去有好几里长。根本就不必说什么,直接跳上出去,操舟弄船的陌生人立刻就拼出全力的摇动手中橹桨,一只只或大或小的船儿顷刻之间就飞了起来。
无论是船工还是排帮,这么多天都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食,也只有趁着装船的这个当口,才有机会啃几口干粮。
“救星呐,”上船的锦衣女人已是泪流满面,取出珍藏了十几年的女儿红给放排的粗鄙汉子:“这酒本是准备在女儿出嫁时候用的,壮士乃我一家再生父母,请用此酒。”
一饮而尽。
“哈哈,这是老子一生喝过最烈的一碗酒,有此一碗,足以让我这辈子都美美的,上船。”豪迈的大笑声中,放排的汉子一篙到底,排子已然离岸。
扬州一战旷日持久,早已成为天下瞩目的焦点,但凡胸中还有一滴热血,都在自觉不自觉的为赴死军将士揪心,谈论的都是赴死军的壮举。
“听说了没有,太子的那个什么赴死军在扬州呢,和鞑子的二十万大军是真干上了,杀的那叫一个惨。”
“屁话么这不是,赴死军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坟里的死人都知道了我会不知道?我听说赴死军的人可不算多呀,最多有五万,居然敢和鞑子的二十万精兵这么折腾,真真儿的都是好汉子……”
“你知道个屁,还五万?赴死军一万人。”说着面上露出知情人士特有的得意洋洋神色:“我弟媳妇的一个远房舅舅是船工,他就是运河上和赴死军在一堆儿呢,这里头的事情我最摸门儿。”
“我也听人说赴死军只有一万人,一万打二十万,我都不敢信呢,难道是天兵天将刀枪不入不成?”
“赴死军是什么人?是咱汉家的儿孙,打起小鞑子来那还不是手拿把掐?一个赴死军打三五个鞑子都跟玩儿似的。咱们中华贵胄怎么可能让小小的鞑子欺负了?”说的口吐白沫,招来一大群关心时事的听众,谈意愈发的浓了:“只不过赴死军还是太少了,鞑子士卒太多,赴死军打的也是很辛苦。一个一个抱着个什么什么玩意轰的一声……”
“是锄奸团,是锄奸团的壮士!”听众急忙补充。
赴死军锄奸团的名声可是大到了天上去,早就成为那些汉奸的噩梦,也成为百姓心中最伟烈的英雄。
“对头,就是锄奸团。这些锄奸团的英雄们抱着火雷追赶鞑子,追上了就是轰隆一声巨响,这可是玉石俱焚,吓的小鞑子都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闻者无不唏嘘:“哎,真是好汉子呐,就这么去了,连个名姓也留不下来。”
说的虽然热闹,可大家都能体会这轰隆一声背后究竟蕴含着多少悲壮多少血勇。闻者怎能不胸中血热?
“咱们是不是也应该为赴死军做点什么?又能做什么哩?要是我也在扬州就好了呢。”
“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没有前也离不开身子的就是咱们这样,在后头为赴死军摇旗呐喊,让更多人知道扬州发生了什么。”
“嗯,对,我这就去对人言讲。”
“赴死军还是太少了,不会……不会那啥了吧?瞧瞧这天底下,赴死军可是咱江南唯一的希望了呢……”
“呸,呸,我淬你一脸。”众人皆怒:“赴死军都是英雄好汉,你个龟孙就不能说点好话?在这说了,这老天爷也不能总闭着眼吧?”
“就是,就是,赴死军这样的义举,怎么样神佛也得照应着,最不济也能呼天天应,叫地地灵,我这就回去给佛爷上柱香火,让佛爷保佑着赴死军吧。”
“我也去上香,有赴死军在,咱们大明朝就亡不了,万一赴死军要真不在了,那他娘可就真的玩儿完了。”
在祈盼和忐忑之中,闲汉们继续着他们的谈论。
相对于这些升斗小民,叫喊的声音最高,调门也拉的最高的反而是东林人士。
“鞑虏逆乱国朝,中原沦而淮扬陷,当道衮衮诸公妄做不视,犹自歌舞江南而浑不知大祸临头……”
“扬州血战时日已久,唯赴死一军孤木支撑。匡扶大明基业之言音犹在耳,有一兵一卒援扬乎?”
“当此国朝危急四海动荡之秋,值此虎狼逞强蛮族入寇之际,衮衮冠带者鄙,犹自思虑退让。尚忆宋室崖山否?我大明已到崖山?如何再退?”
和民间下层的呼声不同,东林人虽然也是关心扬州局面,更多是借扬州大战的由头猛烈抨击弘光君臣。
要说高喊大义口号的本事,东林党人绝对是天下第一,引经据典言之凿凿,士林之间的风潮首起两浙,瞬间盛于江南。仿佛不把弘光朝君臣骂个半死,就不能解决扬州的危险局面。
一时间风凭汹涌,弘光朝大受指摘。朝中东林势力更是借着这个风潮趁势而起,上蹿下跳之际把沉寂良久的太子事件再次搬了出来。
叩见太子,奏请大行皇帝嫡血监国,种种言论一时大行其道。
而身在下层的读书种子也是热血鼎沸,纷纷聚集在兴善寺前大声鼓噪,一度冲击把守的军兵。
自从唐王和他那膀子绿林豪杰去了扬州之后,这里还真是安生了几天。
可安稳的日子刚刚开始就已经结束,这一回换上了江南士林的读书种子,这些人抬着圣人像捧着书简折腾的更欢实。再加上背后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一时竟成汹涌风潮。
也不知道是哪个心眼活的,把当前的形势书于纸上,用花弓射入,被困在寺里这么多时日的太子等人才第一次明明白白的知道外面究竟起了多大的变化。
扬州一战,本就是血腥惨烈的无以复加,又关于时运更替华夏鼎革,经过这些读书人的妙笔这么一润色,就成了足以扭转乾坤可使星辰坠地的决定性一战,纵观五千年中华史籍,足以媲美炎黄战蚩尤的定鼎之战。
“不愧是太子亲军,果然由此气壮山河的义举。”
“先皇治世垂十七载,淳淳教化之德,自非福王可比。当此万夫退让之际,唯有李四还忆得大行皇帝托国之重,果然奋起。先皇识人之名有至于斯,臣等拜服。”
学官姚明恭、刘理顺等摇头晃脑抑扬顿挫的朗诵着,身边的李死狗等孩儿兵却是一个个摩拳擦掌眼珠子都红了。
这些孩子虽然不识字,更不懂得欣赏什么妙笔生花的文章,可这些人话里的意思却听的明明白白。
亲爹都亲自披挂拿叉子上阵了,镇南那小子是干什么吃的?都死绝了不成?
这些孩子再也坐不住了,鼓噪着要去扬州。
那边杀的难分难解,大伙儿还在这里闲的发慌,还算什么亲爹的铁卫?还算什么锄奸团?
“我们要去扬州,你们自己在这儿呆着吧。”死狗说的很直接。
这些孩子可是最后保命的护身符,他们一走大伙儿连最起码的安全感都没有了。
刘理顺赶紧说道:“此地官兵重重把守,戒备森严,你我都出不去的。”
“我们要想走,谁能挡的住?”这些孩子骨子里就是赴死军的精神,死狗这么一句话就把众人噎的半死。
真要把他们锄奸团的那一套作风拿出来,还真是没有人敢当其锋。就门口那些巡防营的官兵,哪个没有听说过锄奸死士的大名?只要这些孩子举着铁黄瓜一跑过去,估计官兵就得跑的不剩下几个。
最多是同归于尽而已。
那可是孩子们的拿手好戏。
“你们不能走,必须在这里,这是忠诚伯的命令。”督军杨廷麟终究算是赴死军的自己人,把李四的招牌一抬出来,这些孩子虽然极度想去扬州,终究要遵守亲爹的命令,心有不甘讪讪的推到一旁。
赴死军有多少家底儿,杨廷麟比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更加清楚,联想起种种,也是心中忐忑不安。
清军二十万合围扬州,赴死军孤身前往,那身前身后都给押上去了,实在是一场惊天豪赌。
台面上摆开的筹码是赴死军的存亡,而牵扯到的利害实在太大了。
江北之地能否保存?扬州生灵能否保全?更关系到大明正统嫡位之争。
赴死军,这股太子唯一可以借助的力量,可不能败呀。
这一场豪赌,无论是李四还是太子,都输不起,万一扬州要是打败了,则是万劫不复。
“殿下,时局动荡,扬州危急,忠诚伯此举实为太子争取人望民心。当此重要关口,殿下可不能束手在此,定有所动作才好。”这场牵扯天下的大戏当中,主角不是太子而是李四,杨廷麟很清楚这一点。
“可是……可咱们连这寺庙也出不去,还能有何种作为?”
“冲,必须往外冲,咱们要冲出去。”杨廷麟终究是赴死军的督军,和身边的老学官们不一样:“咱们以锄奸团的孩儿兵为先导,震慑门口把守的官兵……”
“可是只有这么几个孩儿兵……若是福王遣大军过来弹压……”利用孩儿兵冲出去说起来简单,真要能冲出去早就出了,还至于等到今天?
就算是能冲出去一时三刻,还不是被官兵给赶回来?这可是南京,福王的老巢,光凭这几个孩儿兵还能唱起什么高调?
“官兵若大举过来,咱们就再退回寺中,反正他们也不敢真的动手。”杨廷麟决绝的如同这个小小团体的督军一般:“无论如何要和外面的士林种子见上一面,到时候殿下千万不要吝惜封赏,虽是空口白话,也能表明殿下的态度,到时候自然有人站出来做事……”
就算冲不出去,和外面的人遥视一言总不难吧?
当此大战之际,身为朱氏嫡血的太子要是置身事外,以后可就好说不好听了。
太子素来随和,也缺少主见,有些迟疑的看着众人:“大伙儿怎么看?”
“嗯,杨督军之言有理,此时当有所作为才是。”
“好吧,”太子从来就是很顺从的听这些学官的安排:“那就这办。”
“我这就去安排。”
和南京的风起云涌相比,扬州南线的疏散工作已经达到最高潮。
浙商领袖潘慎行来的较早,他率领的是潞王手下的官船,来时送来许多药品,匆匆卸下药品之后已经默默的做了好几天的实在事情。
潘慎行是个商人,自然不能总是这么不出声的埋头苦干,抓住这个大战间隙的机会赶上来见李四一面。
一过来就是看到生死对头——徽商首领胡康南。
浙商和徽商之间的争斗可不是一年两年了,两位顶级人物一见面,却不带一星半点儿的紧张味道,还互相寒暄的打着招呼呢。
这些商人,做生意的时候恨不得对方亏的倾家荡产,脸上还保持着善意的微笑,好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
扬州一战,直接关系到江南的存亡,若是赴死军打败了,那没得说,大不了是所有人一起完蛋。若是赴死军能够延续百战百胜的神化,在这个时候帮助李四一把,那后续的好处能大到了天上去。
就算李四木拿出实打实的好处,“义商”的名头肯定是跑不了的。
真正的大商家,把名声和口碑看的老子亲娘都重要,名利双收的时候不来博一把还等到什么时候?
“我等浙商奏请潞王,调集百二大船转运百姓,忠诚伯还有何差遣?”
潘慎行这么说是在表明浙商背后有雄厚的政治背景,连潞王的官船都调来了,看你徽商怎么比?
“潘家世代浙人,这水上运送之能我徽商无论如何是也比不了的。一百二十条大船我胡家说什么也凑不出来,甘拜下风,甘拜下风。”
浙商领袖潘慎行终于占了会上风,却不出言奚落,而是笑眯眯的说道:“哪里哪里,承胡总柜的让了,我等浙商虽是追财逐利满身铜臭,国家民族的道理也还知道一些个。”
徽商巨头胡康南笑呵呵的说道:“我胡家与六安的介家拼尽全力,也不过勉强凑出四百杆火铳,六千斤火药,另有三千柄按照赴死军样式打造的铁叉正由小犬朝宗星夜送来,只盼能为扬州一战稍尽绵薄之力……”
火铳是绝对的禁物,民间的火药管理虽然已经松动了许多,也是官面儿上不许大量制造的。可这样的世道谁还拿朝廷的规矩当一回事?私底下贩卖火铳甚至火炮的勾当大家都没有少做了,关键是没有这么明目张胆过。
山东义军的火炮还打着浙江制造局的印记呢,是谁贩运过去的大伙儿都心知肚明,私下里偷着做呗。
胡家的胆子可真是大到了天上去,赴死军好歹还算是大明的军队,就这么肆无忌惮的私造火器,还唯恐别人不知道,大张旗鼓的四下宣扬。
可这个时候谁敢提起胡家私造军械是大罪名?要是浙商敢这么说,几百年的金字招牌立刻就会被老百姓踩的粉粉碎碎之后丢进粪坑,以后谁要是敢在这件事情让为难徽商,都能被老百姓的吐沫星子活活淹死。
“些须军资难表我徽人于贵军同仇敌忾之心,忠诚伯若有差遣,纵赴汤蹈火小号必然办到。”徽商下了这么大的本钱,却说的轻描淡写,不愧是大商本色。
“诸位心意李四明白的很,时下大战在即,实无暇言一个谢字,以后吧,打完了这一仗,我再当面酬谢诸位。”
“不敢,不敢,国难当头,少许绵薄之力不过是我等小民本分而已。”
两位商界巨头嘴里说着不求回报,其实心里头早乐开花了,谁要是再不明白李四那句“当面酬谢”之中的含义,干脆也别做生意直接回家抱孩子算了。
在这两天的时间里,疏散民众取得空前效果,新城的扬州百姓已撤的干干净净。老城之内也正组织疏散,要是以这样的速度和效率,再有四天,最多五天,就能把扬州人口彻底清空。
但是李四知道赴死军很难再坚持五天了。
在旷日持久的扬州大战中,赴死军伤亡惨重,各营各队都有大量减员。尤其是其中的一些老兵,因为屡屡冲杀在前,摧折最多。
李四一直在利用收编的新附军和随军的夫子补充兵员,崭新的火铳营就是在战斗中组建起来的。一万四千多民夫虽然不直接参加战斗,但现在只剩下八千多一点。虽然赴死军战斗部的总人数并没有减少反而有增多的趋势,但是整体战斗力在不断下滑。
这些新兵根本就无法和赴死军的百战老兵相提并论,仓促就上了战场。
新兵的伤亡尤其巨大,往往刚刚补充完毕只要一场战斗就会出现大量减员,还需要再次补充人手。
除了火铳营算是在战斗淬炼出来以外,其他的新兵状况依旧堪忧。
若不是火线提拔一批老兵上来,有些局面甚至难以维持。
总的来说,赴死军需要一段相当长的时间练兵和休整,才能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但是时间已不允许。
真正的决战即将展开。
扬州西线,通泗门外。
清军五大主力旗中,除一个被彻底打的去了建制,一个实在调不过来之外,剩余的三只主力精锐齐齐云集于此。更有数万的新附军和各色奴兵,声势极是雄壮。
清军背后是绵延数十里的联营,大军齐集营前,更添气势。
多铎也是亲自披挂上阵,顶着高翎铁盔,披着镔铁锁子甲,内衬熟牛皮的里铠,手中战刀再次遥指扬州城头高声大叫:“我大清军威之雄横扫河朔,席卷中原,今裹足于扬州城下,二十万大军难下一弹丸小城,京中皇帝陛下、摄政王齐齐注目,我何以为答?此毕生之奇耻大辱今日不扫之,我多铎誓不言退。此次攻城,若不踏平扬州,绝不止歇。奋勇者赏,若有回顾者……”
马头打个盘桓,多铎声嘶力竭的高喊:“回顾裹足者,不论对错不问缘由,立斩之。”
大军鸦雀无声。
风沙卷过,完全金戈肃杀之气。
“先锋敢死队,上前三十步。”随着多铎的叫喊,整整三个牛录九百满洲兵齐齐整整的上前。每个人都是重头大刀双层护甲,内为皮铠外罩铁甲,头盔上的护脸面罩已经拉了下来,仅露出闪耀着腾腾杀气的双眼。
这都是从多铎的本部亲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敢死队,担的就是蚁附攻城的血腥任务。
九百敢死队齐刷刷的站立在前,多铎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环顾四周,看看身后新打造出来的重型攻城器械如林似墙,再看看身前的敢死猛士,大吼一声:“赏!”
三个大箱子抬了出来,多铎纵马上前,抡刀劈开箱子,露出里面的大金宝。
在众人羡慕和垂涎的眼光中,这些金元宝一个个分发到敢死队的手中。
“你们若是活着回来,每人还有三个上等的女奴。你们若是死了,每人家里有十个包衣,我许你们的家人跑马圈地。够不够?”
“够!”敢死队震天价的大吼。
“好!”这样的雄壮士气令多铎十分满意,手中战刀前指:“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