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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佛家的往生鱼何时竟也如此浮躁,难得在你指尖争宠起来。”男子一腔略显嘲讽的冷话从不远处传来。
我直起身,看到前方伫着一男一女,男的丰俊大气,女的灵秀可爱。
我直起身拍拍手上的水渍,慵懒的伸了个腰,解释道:“仙友有所不知,也许是这天上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神仙,这些鱼看久了难免厌烦,也就爱理不理的,我这个生面孔反而能吃香些。”
男子皱眉看了我一会儿,大笑几声,大步流星走上前,“你这个解释可是新奇的很。”
我嘿嘿陪着笑,谦虚道了声哪里哪里。
那女孩从男子身后一步三步跑到我面前,锦衣素容,不施粉黛,一脸期待的问:“那我也算是生面孔,你说这些鱼儿们会陪我玩吗?”
那双不谙世事的干净眸子恍得我有些出神,我揉了揉眼,莞尔一笑,“仙友不妨试试,反正鱼又不吃人。”
女孩弯着眉眼笑了笑,乐呵呵的蹲到池边对着一池六条不通人事的鱼灌着甜言蜜语。
“看仙友举止间尽是洒脱,倒不像是天宫里待久了的。”男子不避不藏打量着我,目色坦然。
我住在这天宫的数多天,一向规规矩矩,怕给青霄招了麻烦坏了闲人庄的名声,就将顽劣的性子一点不剩的兜了起来,他这句话正好柔柔地直击到心坎上,管教心里一热,我这素来乐得山水自由的性子难不成是终于有了知音?
人间里有子期亡,伯牙绝弦的不渝知己。但又看眼前男子英武规矩,和我这一身市井流氓气显然不是一路子的人,想来千金易买知音难觅,但还是满怀期待的继续试探。
“哦?是吗?”我颇有兴趣的戏瞅着他,语气却故作清清冷冷。
他垂首和煦一笑,温和道:“我听说昆仑山玉清宫的元始天尊要开一个论道法会。”
我淡淡哦了声,想来道家论道也不过是一群老神仙们累成哮天犬呼哧呼哧的千里迢迢从四海八荒各处集聚一起,面红耳赤的争论辩驳一般,不过是比一比谁的嘴皮子厉害,想来也没什么乐趣。
“不过,那昆仑山的绝顶好风光的确值得一观,听说那仙尊几万年前从中央娑婆世界的佛祖那里移来了两株红莲,一株种在了后院仙山上,名为生莲山,那漫山的土里生的全是红莲,一株种在山下池子里,是为化莲泽,奇就奇在那泽里的水是透着血色的白温泉,远了看上血红,近了看却清澈,万年来,慕名而去想要一泡温泉的仙人大多没这个缘分,都是被泽中水伤的血肉糜烂。”
我支起耳朵将这句句字字听的真切,心下已暗潮澎湃,面上却揣个风平浪静,想来大师兄说的当年青霄神魔大战后元气大损,疗养仙体的那泽血滩莫不是就是这个化莲池。
那边女孩哭丧着脸,撅唇娇哼,满是不悦的走到我面前,“哼,这些鱼儿根本对我这个新面孔一点都不友好,它们不和我玩。”
我刚想着好言劝慰几句,那男子伸出手宠溺的揉了揉女孩柔美的乌发,笑道:“小妹,适才离开的时候祖母还夸你有个大姑娘的样子了,怎么才一会儿,就和一些鱼置起气来了?”
女孩很是憋屈的看男子一眼,恹恹垂下头,我这厢再看他也堪堪多了些意味不明的尴尬,毕竟我这个“大姑娘”刚刚也是和这些鱼玩的很欢。
我一心惦念着他方才说的那档子后院的奇异事,之后就草草寒暄几句客套话,寻了个理由就拱手拜别了。
天宫的生活甚枯燥无聊,今日得来了个这么有趣的奇事,我自是乐得参与,这一路晃悠到凤阳宫,我心下想了成十上百的点子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偷溜出天宫,比较一番,这心下已有了略略眉目。
本仙一直是个说干就干绝不拖拖拉拉的行动派。
回到凤阳宫后,我便吩咐暖儿在院子里备下了一桌丰盛的酒菜,名曰为忘忧入住落梅宫接风洗尘,实则趁其不备,一举灌醉,拿下子南的令牌。
本来住天宫住的很仓促,什么东西也没有带,只带了瓶从清霄酿造桂花酒时用的酒露。这青霄做的酒露虽听来无奇,用来除了更添口感色泽外还是无奇,但若是一罐酒里放一滴和一杯酒里放一瓶那效果差别可就是相当大了。
我偷摸将那整瓶子酒露一滴不洒全倒进了青玉酒壶里,晃了又晃。想来既然要决定出去玩乐,就不要再留后顾之忧,免得人多口杂传到了天后耳根里。
而本仙最敬爱最亲爱的子南君,无疑是我这小算盘里的王牌。
子南一连在凤阳宫的偏殿住了数天,愣是左躲右避没敢踏进落梅宫的门。
当天我便亲自登上了凤阳宫那间供着位大神的三宝殿,决定究其本质,好好为子南分析一番他与忘忧这段糊涂账。
“其一,那落梅宫本就是你的地盘,你明明救了人家还非要躲到这里,是何道理?”我坐在椅子上,捧了杯热茶,透过腾腾的茶气瞄到对面子南那张盈盈笑的脸,竟然无一丝波澜。
我缓缓心绪,接着说:“其二,这事再这耽搁着迟早会越来越乱,你最好快些处理,要不看忘忧的性子保不齐是个贞洁烈男。”
子南悠闲无比的靠着躺椅,悠哉晃着翘起的二郎腿,随手高扔了几个坚果进嘴里,“哦,然后呢?”
我大睁着眼看了他半晌,一口热茶在喉中踟蹰半天才咽下去,心想莫不是眼前这人活的太久了有些痴痴傻傻,听到有人占了他的老巢,还随时可能为他陨命竟也能故事般听了半天不为所动。
我这正踌躇满志无计可施,那边临儿踩着摇摇晃晃的步子欢快的扑到我腿边,一脸兴奋的挥舞着肉拳,“姑姑姑姑,子南神君宫里那几株传说万年来不曾开花的桃树终于开了花,临儿方才去看了,开的很好看呢!”
我一讶,想着在落梅宫里溜达了许多天,也不曾见过有什么桃树,只认为是小孩子认不清花木的玩性笑语。
子南君也甚是奇怪,一听这话,猛的从躺椅上腾起来,双目潮红,神色悲切,握着白玉骨扇的手在袖下松松紧紧,几颤几抖,才木木怔怔的扭过头,讷讷问:“是?吗?”
只是两个字,我清楚的看到他在喉中嗫嚅许久,才抖着声音缓缓吐出。
临儿似是被他这副样子吓到,只乖乖点了点头,小脸怯怯埋进我罗裙里。
他上前大步一跨,顿时消失在周身腾起的青烟之中。
我对子南这幅反常的样子也是大为吃惊,立马抱了临儿也腾朵云飞去了落梅宫。
树树红梅团团片片开的正热闹,花瓣轻浮,慢撩时光,在日晖下仿佛镀了层恍恍的金光,触目处皆是如泣血般的红艳妖娆。
我在临儿的带领下,在树下穿梭了数百棵,才到那几株桃花下。
紧靠宫墙不起眼的角落里,孤零零植了三株桃树,簇簇轻粉恣然枝头,暗香浮滚,说不出的风流潇洒。
桃树下驻了块血色大石头,石身沟壑横生,棱角锋刃,青苔夹缝,石顶却光润圆滑,显然经常被人席坐。
子南玉立在那桃花树下,长身在风中轻颤,微风中桃红片片,依依轻落在那一袭胜雪白衣上,子南一脸纵横的阑珊清泪,却是从未有过的郑重神色。
那抹萧瑟的背影像是被嵌在长空里的孤雁,仅是几步之遥,却和我隔了很远很远。
看惯了子南的骄纵不羁,泼皮洒脱,我一直以为他是这九重天上最快乐的人,却殊不知眼见或许不一定为真。青霄说过,那佛祖说的七苦都说只是凡人的劫难,可又何曾见它放过这四海里哪一个生灵呢?
彼时我才明白,那些高高在上万人膜拜的神,他们的苦,或许只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