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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人间的冬来得特别早,漫天白絮纷飞。半空中偶尔传来一两声雪雁的鸣叫,和着簌簌的落雪声一并消失在单薄的空气里。
虽然人们口中南方的灾情很是棘手,处处荒野白骨,怨声载道。但这也丝毫没能影响的了都城这里贵族商户们日日笙歌,夜夜美酒的糜烂生活。
听说西街的那座茶楼里新来了个长得很美的旦角儿,要开一出名为牡丹亭的新戏。一大早我就紧赶着从闲人庄过来,虽然早就给老板付了定金,但难免人满为患抢了我的好位子。
不大一会,茶楼里已是济济一堂,座无虚席。我如愿得了平日里常坐的位置,紧靠二楼围栏,前后都有水墨的屏风遮挡,即清净又能将下面戏台尽收眼底,可谓是风水宝地。
我已经闲来磕了小半盘瓜子,那戏台暗处绣有大红牡丹的障帘终于有了动静,一个身穿朱红长宽戏服的女子挑帘而出,脂粉施深,柳眉入鬓,长眸顾盼。一步一生莲,云袖轻颤,浅笑复低眉,纷纷引的众人拊掌喝彩。
“梦回莺转,乱煞年光遍......”,女子摇起手中的团扇,启唇和乐,嗓音如空谷黄鹂初鸣山涧,委婉清脆,悠扬回环。我不禁被这气氛所感染,也跟着众人一并抚掌喊好。
这戏看了一幕多半,也看出了些眉目。讲的是一个富家小姐爱上穷书生的故事。正看到兴起,忽然从大门外黑压压涌出一帮身穿纯白道服的道士,手执长剑迅速布好阵将那女子团团围在中心,二话不说,众剑归一皆指向那个女子。
台下的众人开始交头接耳,小声嘈嘈的议论着。待到那群道士术法凝于剑身,剑锋迸出的道术将女子掀翻在地的时候,观众们想必被这阵势吓到,咋呼了一阵就仓皇四面逃窜了。
我素闻凡间的道士正心正义,以降妖除魔为己任,怎么会与一个平凡戏子大动干戈?待我眯眼看清那戏子头顶正氤氲着一股强大的暗紫妖气,才晓得这花旦原是被邪魔附了体。
我看那团黑紫妖气煞气浓厚,那一群道士显然不是他的对手。不出一会儿就被打得散了阵,抚胸吐血。
本来只要在凡间发生的事,无论人为天意,仙者都不得插手。但我眼睁睁看着这么多善心的道士死在那邪魔手里也于心不忍,当下也顾不得天谴,足尖点地,便翩然腾起落在那群道士中间。
那女子眦目恨盯着我,呲牙低吼。我右手心腾起一缕青烟,刚想祭出诛缘剑,只觉风声扫过耳畔,我右手就被人大力握住往后一扯,抬头却正好看到上尧君那如寒霜般的一双冷冽眸子,着实是吓了个哆嗦,忙辩解道:“我知道我不该管人间的闲事,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也总不能睁眼看着这么多人死在这邪魔的手下。”
我话音未落,那上尧君便轻扬起手,附掌一股金光就朝那女子全身渡去。女子许是因为疼痛难忍,在地上打滚捶头了好一阵,才逼出体内那一股黑紫浊气。
乖乖呦!那股黑紫魔气竟落地幻出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额间长了朵莲花形的朱色胎痣,穿着个大红肚兜正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那女娃浑身的气蕴却生得好生奇怪,亦正亦邪,亦魔亦仙。众人面面相觑看了好一阵,谁也不敢动弹。上尧君抬起手云淡风轻的从背后将我推出去一步,淡淡道:“你去哄哄。”
我顿时立在了风口浪尖上,刚想反驳一二,抬眸看到上尧君那张不容置啄的寒冰脸,吞吞将嘴边的话咽下去,凄凉无比的抱起地上的女娃子,在怀里摇摇晃晃的哄着。
女娃渐渐止了哭声,睁开泪眼蒙蒙的双眼,甜甜糯糯的朝我喊了声爹爹。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一身藏青男袍,无比苦涩的朝上尧君笑,本仙是着实忘了曾经在人间还有一桩风流债,如今竟找到了沧海遗珠。
那一群白道士整齐的开了道,拱手提剑立在两侧,异口同声喊了声大师兄。影影绰绰里,门外依稀来了个傲然修逸的飘飘仙影,待看清他的脸,我满是不解的将他从头看到脚,又抱着女娃走到他跟前啧啧笑一番,大力一锤他的胸口,狡黠道:“呦呦呦,子南君,我怎么不知道你何时拜了师学了艺,竟还做了大师兄。”
他虽被我重重打了一拳,但仍挺立如松,只步未退。满脸刚直的朝我作了一揖,“初才师弟来报,说邪魔已经在茶楼里被两位拔刀相助的侠士所救,蜀山弟子南泽替天下苍生感谢二位的大义。”
我被他这番话绕的云里雾里,什么蜀山?什么南泽?我定定将他全身上下一丝不苟的瞅进眼里,眼尖看到他腰间别着的玉骨折扇,一把抽了出来,在他眼前摊开,笑道:“你就不要再装了,这把玉骨桃花扇四海里除了你有,哪儿还能找出第二把来。”
扇面上远渲近勾,次第有序开了满扇的桃花,宛如晚霞燃天幕,桃色深深轻浅衣,飞红片片,落花点点。
满扇妖娆红艳悉数被他收进冷寂的瞳孔里,恍如在他眸子里燃起了绚烂的花火。他一时失神,旋即一把从我手里抢回折扇,将袖下紧握的拳头慢慢张开,眼神却更为孤寂冷漠的看着我,淡淡道:“公子,想怕你是认错了人。”
本仙这火眼金睛怎会认错?我刚想辩解,那边上尧君一把扯过我的袖子就往外面拖。
女娃正在我怀里睡得香甜,我又不敢大力挣脱怕惊醒了她,只好不情不愿的任由他拽着走,等走到附近人来人往的街市上他才若无其事的将我撒开。
因他大步迈的极快,我本来走路就喜欢东瞅西瞅磨磨蹭蹭,现下又抱了个白胖胖的包袱,就算是踩碎了步子也跟他不上。
上尧君走走停停,似乎故意放缓了步子等我。他本就生得奇葩绝色,虽只穿了一身寻常的玄黑长袍,站在人群中还是鹤立鸡群般高贵显眼,处处引得男女老少们驻足观看。
我看那旁边一堆堆的大姑娘小媳妇正掩帕偷瞅,芳心暗思。不住想起了曾经在人间听来的一个趣闻,说是西晋有一个名唤潘安的美男子,因样貌出众每每出行都惹得无数少女往行车上投瓜掷果。
脑中便不由自主的补了一段画面,某一日上尧君坐轿出行,所到之处摩肩接踵,人山人海。有许多姑娘为示爱慕之情,一路上往轿子里投掷瓜果,数量多到上尧君家里一年都不愁果蔬。自此之后,只要家里缺了瓜果,上尧君便悠哉悠哉的坐着轿子去街上转一圈就好了。
我这厢脸上已经乐开了花,忽感到重重人影里射来一道毛骨生寒的冷光。我七上八下的乖笑抬起头,就看到上尧君正冷冷的瞅着我,轻启薄唇,只有我能听到的千里传音就在我耳边凉凉浅浅的响起:“你走得如此慢,是想再让我抱你走吗?”
我脸一红一热,想起那日他从瑶池抱我一路的囧事,也不管撞没撞到人,只管埋下头加快了脚下的步子,一个劲的往前走。忽得撞入一个冰冷厚实的怀抱里,抬头就看到上尧君那双看不到边际的黑漆眸子,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冰凉的手就一把覆上了我抱着女娃的手,大力握在掌心里。
过往的路人越聚越多,我两本就在人堆里出尘,如今我又扮了个天杀的男装,见我一个细皮嫩肉的大老爷们怀里像模像样的抱了个娃娃,与眼前男子两手相搀,举止亲密,难免交头接耳的议论指点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