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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涧生死未卜,此次暗牢之行也必然是九死一生,事至如今就算我再有心,也很难顾得上临儿的下落。
亏得当初上尧君心思缜密,怕我在天宫里惯会惹事生非冲撞了他人,去雾泽山闭关前特地在玄鹤那里留了三张天界仙人传信用的仙蝶锦帛,好遇事时拉揽帮手救急,后玄鹤又依言转赠给了我。
在天界中住久了的神仙一惯都喜欢端着个高人一等,高贵脱俗的大架子,既是与众不同,事事都必要别出心裁,传个小口信亦是如此。仙蝶锦帛正如其名,是张被打扮的花里胡哨的传信纸。帛上写信,后化成一只晶莹剔透的仙蝶,再依着传信人的指令飞入收信人的手里。真真是一把无聊时能与故友卖弄闲情逸趣的好手段。
第一张绢帛被我送去了千城那里暂表感恩。临行前又传幻出第二张绢帛,心念所至,抬手一挥帛上已勾出几行干练的言辞。
“我未曾寻到临儿,看临儿是否回宫?是否安全?若无速去寻。”
我看着飞往紫栖宫方向的那一只仙蝶渐而渺小入云,终消失难寻,神思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愈发无根无底的慌错。自上次暖儿与玄鹤被我灌得烂醉,也不知如今酒醒了没有,也不知到底能不能收到我送的信。真真多事之秋横祸多,越是急躁,一颗心就越是无处安放。
......
魔族自始之日便设有乱魔岗,但凡是魔域中无地位无亲眷的将死之人与处死之人皆是一卷草席裹身被抛尸此处,后死尸越埋越厚,臭气熏天,渐而无人问津。谁料到越是稀松平常之地就越是暗藏玄机,越是危险机密就越无重兵守卫,想必那些引以为见识广博的四海众仙们死也想不到连魔族人也不愿踏足的埋尸地之下竟会被设下魔族暗牢。
惊鄂之余也不得不感叹一下魔族人这一手暗度陈仓的好本事。
虽说我上次不慎被耳苍小人算计,被人扛着扔来了乱魔岗躺了数多时辰,意识低迷之际鼻尖还能浓浓萦出那一股令人作呕的糜烂腐味,如今两眼再一观虚实,见岗上残肢白骨叠堆成丘,蛆虫簇簇慢蠕,顿时胃里江河翻涌,难以自控。
真真是多亏了我这身英俊不凡的男子装束,这才能让千城殿下春心萌动,肯将我从尸体蠕虫堆里将我捡回来。
我从里衣中撕下一条长布,紧紧系在发后,将口鼻勒得不留缝隙。闻不见为净,这才能勉强稳稳当当的踏进乱魔岗上。
听灵音说,乱魔岗之上有一口能包罗万象的三寸地眼,这地眼便是魔族暗牢的入口处。可放眼纵观这百里地,过目时荒芜沉寂,暗压压的黑雾沉沉下落,连一丝稍稍明丽的颜色也难寻,只远岗上的腐体堆上生养着几棵枝躯枯黑的参天大树,虬枝密密,片叶不生,看来很是奇特。
既是地眼,顾名思义该是设在土地的表面。
仙术与魔术不同根亦不同源,差别甚大。我怕随意使用仙术会惊扰魔族他人,只能徒手掀开地上铺了几层的残肢零体,一寸寸的去寻探地底上究竟有没有三寸地眼。我脚下踩着的尸骨成千上万,耳畔回荡着时往时来的弱弱呼号,鼻子里透进去的是恶臭滚滚,手里翻着的是腐肉白骨。刚开始还会抱怨几句,呕吐几声,到后来挖到身心疲惫,十指滴血,我趴在地上,心神无思,只想去闷不做声的重复双手下这一个动作。我只有扒开压积在地上的一具具尸体,只有我不停不断,不屈不挠的去找,重涧才会有一丝生机,重涧才有可能活着出来。
我不能让他死,起码,不能为我而死。
“走!”仿佛有人在我身前一声沉叫,手臂从我身前一穿,再不辩日月的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竟被人扯着正置身于那几棵大树之后。
我强强一抬眼皮,眼帘之外却是那位千城殿下,一眼惊慌,如挨了一头棒槌般猛一清明,正要抽身逃跑。他快如离弦的急箭,猛一拽我手臂,眉目间尽是警惕戒备,将我紧紧挟制在他身前。
“嘘。”他举出食指轻抵在我唇上,牢牢噤住我即将破口而出的声音,眼色往树外淡淡一瞄递。
我亦随他的指示目光偷偷瞄向树外。只见方才还空无一人的乱魔岗上此时却密密布满了四处巡查的黑甲魔兵,远远隔岗观望的是耳苍与一位身着玄金铠甲的将军。
“旦夕魔石失窃了,大哥在奉父皇的命令寻找魔石。”千城探身悄悄与我道。
“魔石失踪为什么要来乱魔岗这种地方来找,难不成还能是死人偷的?”我故作吃惊的看向他,眸光几流,假意试探道。
千城闻言略有深意的一盯我,眉眼间张扬笃定,慧眼如炬,像是窥破了某种天机后的狡黠镇静,丝毫没有那日初见时的娘里娘气。
我双眸一过转,不着痕迹的几躲几藏,正想从他手中抽回臂肘。他复又紧紧一拽,无比敏锐的束耳一听渐而逼近的祟祟脚步音。二话没说抓起地上一把灰土使劲往我脸上胡乱一搓,后又腾空一手在胸前大力一扯,金丝领口“刺啦”一声被撕个半裂,顿时雪白倾泄,春光大好。
我正不胜惶恐的低眼几闪,他却又一把将我拽了出来,故作慌乱的一拢衣裳,眸光冷冷几瞄,一脸被坏好事的烦躁,不怒自威,挑眉道:“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我好不容易找了个没尝试过的好地,你们也敢来坏我的好事?”
这,这千城殿下还真是别致鲜明,勇于脱离世俗的尝试新鲜事物,听他这话里的意思,在万千亡灵雪亮的眼睛前行男女苟且之事还算是一出好事?
几个魔兵隐涩一看我,又怯答答的一瞅千城,脑瓜一转,顿时参领透了其间的来龙去脉,见怪不怪的垂手一立,恭道:“属下奉大殿下的命令前来寻盗取旦夕魔石的贼人,不知二殿下在此,属下得罪了。”
千城凉凉朝他们一瞥,无比扫兴的一哼,拽住我的手正要转头离开,身后两缕风一过,耳苍的声音便随步而来,十分不善的唤道:“二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