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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老树昏鸦,映衬得草木稀疏的红格尔下那间孤单的客栈显得分外的落魄。
不过是一所土坯木窗的大院子,给岁月侵袭得如满面风霜的老人,斑驳老旧,却偏偏有个文绉绉的名字,叫风临居。可来往的熟客却不管这么多,因这家的店老板就姓王,于是便管这儿叫老王客栈。
手搭凉蓬,微眯着眼眺望了一下那个字迹已经淡得看不见的招牌,负责探路的胡浩然熟门熟路的转头请示队伍里的最高领导,“东家,今晚上就歇这儿吧这就是风临居,也是那老王客栈了。”
董少泉撩开车帘回应,“好你先让店家准备准备,收拾几间干净屋子出来。”
“啦”胡浩然冲旁边两人一使眼色,三人拔马,快速跑向了那有些距离的客栈。
退回车里,董少泉扶起那个小厮打扮的人,“老四,怎样?好点没?”
郎世明哼哼唧唧的半睁开眼,有气无力的问,“这是……到了么?”
“马上就到从老王客栈到嵬项族的住地,不过就是一两个时辰的路了。”
“嗳哟喂,可算是到了”郎世明打起精神,勉力撑着车板坐了起来,“老天保佑,夏大夫一定要在,否则,我这可真是……嗳哟嗳哟,快停车,又要来了”
董少泉敢笑不敢笑,赶紧叫了停车,扶着他下来。整个队伍也习以为常了,没有人往这儿多看一眼,把郎世明扶到一处沙丘后头,董少泉转过身来,就听噼里啪啦一通乱响,随即恶臭传来,时候不长,郎世明提着裤子,灰头土脸的出来了。
“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吃外头的野果子了。他娘的,这真不是人遭的罪”
他们在西戎打听到了嵬项族的聚居地,本来早就出发了的。可谁知路上郎世明一时贪嘴,吃了一种奇异的红果子,也不知是玩意儿,总之吃得他是上吐下泻,也止不住。
在他们的车上,有药材有药方,可就是没有大夫。因为想着卖药给西戎,收罗的都是一些疗外伤治重病的方子,谁也没曾想,郎世明一个小小的腹泻居然弄得如此厉害,这几日眼看着人就消瘦下去。谢素馨等几个略通医理的假郎中商议着给他也开过服药,可郎世明不吃还好,一吃下去弄得越发厉害了,弄得大伙儿都不敢乱出主意,只以清水和馒头养着他,这才渐渐缓解了些。现在只盼着赶紧找着张蜻蜓与夏仲和,否则这家伙不死也得去半条命了。
等他们一行浩浩荡荡进了客栈,胡浩然和蒋孝才沈大海已经打点好了。这间客栈外头看着破破烂烂,内里虽然陈旧些,但却不算太差。起码墙体坚固,门窗紧实,打扫得也颇为整洁。
最好的是住房,不象路上许多客栈般只有大通铺,这里的房间倒是分成不大的一间一间,据伙计介绍,“这是因为我们南来北往的大客多,有些带着大笔金银,有些贩了值钱的财货,不便与人同住,故此才把房间多隔了几间出来,若是再有遗失,可就不关旁人的事了。”
如此甚好。先给祝心辰和谢素馨安排了一间,然后董少泉挑了最大最好的一间,让人把郎世明扶了进来,队伍里全是粗手笨脚的汉子们,还就是他照顾体弱多病的胡惜容多年,为人最细心,只好偏劳他了。
吩咐下去,熬了锅热乎乎的米粥给病号备着。等收拾好行李,打来热水洗了手脸,众人便出来大厅吃饭了。
今儿人不算太多,不过五六个客人,胡浩然他们先来时已经查探过,都是寻常过路百姓,没甚么稀奇。至于那位王老板,兼任掌柜的。个儿不高,长得敦实憝厚,长年被风沙侵袭的双眼红肿,但总是笑眯眯的,象尊弥勒佛,很是和气。
这风临居虽在西戎多年,但饮食上还保有些南康特色,这让众人甚是欣喜,这一路,净吃牛羊肉,吃得人身上都是一股骚味儿。难得这里居然还有腌鱼腌肉和泡坛小菜,着实让人欢喜。
点了一大桌子菜,他们正在这儿狼吞虎咽之际,就见门外有吵嚷之声。
“走走走都说了我们不要皮货了,你还拖来做甚么?”
“你不要,你们老板要你让我见见你们老板,我要跟他说”
“我说你这人烦不烦呀都说了……”
“小六子,让他进来”王老板很有眼力劲儿,一俟见到董少泉等人不悦的皱起眉头,忙叫伙计放人进来了。
一个年轻高大的西戎汉子有些局促的进来,提着刚从马背上卸下来的一大包的皮货,陡然进来见到一屋子人,他也有些讶异,见众人齐刷刷的目光都聚集在身上,就更不好意思了,想掸掸身上的尘土,王老板赶紧叫停,“快别动客人们正吃饭呢,别弄他们一嘴沙。”
那年轻汉子当即不敢动了,忸忸怩怩到他面前,“请问……你是这儿的老板么?”
王老板点头,“是啊但我可不要你这些陈皮旧货。”
“不是的呐个……”年轻汉子抓了抓头,结结巴巴的问,“你……你认得岳,岳老三么?”
王老板自下而上瞟了他一眼,斩钉截铁的道,“不认得”
啊?年轻汉子当即就愣了,“你……你真不认得?他是做皮货生意的”
“说了不认得就是不认得”王老板紧锁着眉头不乐意招呼了,“我这儿成天来往的客人不知有多少,我怎记得哪个是岳老三,哪个是岳老四?”
祝心辰听他们反复谈到岳老三这个名字,倒是勾起一些久远的回忆,疑惑的皱眉,喃喃道,“我觉得好象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
“不可能”祝心远头一个不信,“这又不是正经名字,你能从哪儿听说?”
“不是,我好象也有点印象。”谢素馨也在回想,到底是在哪儿听过的?
“可是……”那个年轻汉子可是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从怀里使劲抠摸了半天,才掏出一块用手绢精心包着的物件来,一层层的打开,露出里面的白玉扳指,眼巴巴的望着王老板,“这个……你也不认得么?”
王老板接过扳指,细细看了一回,仍是摇了摇头,还了,“这块扳指倒还值几个钱,你若是要卖这个,我倒可以买下来。”
年轻汉子异常失望的嘟囔着,“他还说,你若是认得岳老三,见到扳指就会把我的皮货都买下来,原来竟是一场空”
此人,正是山遇了。原本张蜻蜓给了他扳指和药材,让他缓缓等天黑了再来,可是山遇年轻,哪里沉得住气?只想着快些把脱手,换了银钱才踏实,于是觑了个空,立即回家打点了皮货,就往这里跑了。满心欢喜着能有所斩获,不料却是扑了个空。
因为个子矮了一大堪,王老板只能拍拍他的胳膊,意味深长的安慰了句,“年轻人,没事的,等你家有了好皮子再来找我吧。你这辛辛苦苦跑一趟也不容易,小六子,带这位下去,到后头招呼他和马饮了水再走。”
嗳那伙计立即机灵的拉着山遇要到后头去。
只是忽地,谢素馨站了起来,“慢着”
她快步走到山遇跟前,指着他手中的扳指,“这位大哥,能把这个给我看看么?”
祝心辰猛地眼睛一亮,她也想起来,冲到山遇跟前,急不可耐的顺,“你这个扳指是从哪儿得来的?是谁给你的?她人呢?”
谢素馨暗地扯了她一把,使个眼色,然后对给她们吓了一跳的山遇笑道,“不好意思,我们见这个扳指有些象一位故人之物,所以心急了些,还请这位大哥勿怪。”
呃……山遇有些不信任的把扳指收了起来,“不好意思,这是我给的,跟你们无关”
嗳祝心辰还想拉着他问个究竟,但祝心远却已经走上前来,把往后一拉,“算了,人家都说不是的,肯定就不是的,吃饭吧。”
可是——谢素馨也冲她微微摇了摇头,祝心辰纵有满腹疑问,也只得暂且忍耐了。
“回事?”胡浩然低声问。
“回房再说”谢素馨暗暗瞟了王老板一眼,“外头有人盯着么?”
胡浩然点了点头,他们这一路也遇到不少偷袭暗算了,故此行事非常。无论是吃饭睡觉,一定有人看守行李马匹,有人负责警戒防卫,自从进店,早已应该安排好了。
谢素磬微微颔首,不再吭声了。只是那王老板瞅着他们,眼神里几不可察的透出一丝精光。
山遇跟着小六子出了屋,果真给他带到后头一间客房里,端来热茶,“,有带干粮么?”
没有。山遇摇了摇头,他出来得匆忙,哪里想到那个了?
小六子一笑,“那你先喝口热茶,我去给你拿张大饼。”
山遇心想,这店家的人时候变得这么好了?不过眼下天也黑了,他肚子确实也饿了,有得吃就吃吧。
把他安顿好了,小六子回到前厅,附在王老板耳边交待了一番。
胡浩然他们此时已经用完晚餐,回到房中了,王老板迟疑了一下,“去端壶茶来,我亲自去探探再说”
房间里,激动不已的祝心辰已然把认出那只扳指就是张蜻蜓的事情说出来了,“多半,二表嫂的下落就着落在方才那人身上”
胡浩然显得要谨慎许多,“会不会是物有相似?”
“不太可能。”谢素馨也摇了摇头,“纵是扳指我们认不清,但提到的那个岳老三不会的。两样都凑巧了,这事情就有些蹊跷了。”
谢素询的心思缜密,立即想到,“看那人的样子,多半是附近的乡民,那岂不是说,二表嫂也很有可能就在宇文朴……”
“老板,有事吗不跳字。看门的铁华黎大声的提醒着屋里的人,打断了众人的话。
胡浩然摆一摆手,“你们先进里屋,我和少泉在这里应付。”
一干人迅速躲了起来,胡浩然把门拉开,放王老板进来了,董少泉笑吟吟的问,“您这么客气,亲自送茶来了?”
“你们是大客,当然要招呼得好一些。倒是董老板这么年轻就带着商队行走西戎,光这份胆色就不得了了。”
“哪里哪里,不过是托着先人的荫泽,出来做些小本买卖糊口罢了,哪里比得上老板您,在这西戎经营多年,这份气魄和手腕才叫人佩服呢”
二人说几句客套话,王老板忽地问起,“不知董老板家祖上做的是哪一色的生意,可有兴趣关照在下么?”
董少泉听得愣了,这是哪一行的切口?他听不懂?
可是胡浩然却接过话来,“我家祖上做的是五色生意,不知王老板您想让我们关照您哪一行?”
“我们做生意讲究的是跟红顶白,当然是哪行有亮光就往哪行奔了。”
“疾风知劲草。”
“路遥见人心。”
胡浩然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王老板双手接过,仔细看了,然后从怀里取出一块令牌交给胡浩然,“军部密探王贵见过大人。敢问大人此来,是为了差使?可要小的助一臂之力么?”
胡浩然也没想到,居然在此处遇见人了这切口和令牌是临走前,二殿下李志单独交给他的,说若是在西戎遇到这样的人,就是南康的细作,是绝对可以信任的。
当下简要的把事情一说,王贵这才恍然的告诉他们,“小的与那岳伦岳老三很有几分交情,方才我让人把那汉子带下去,本来是打算私下把他的买下来,再问问有需要帮忙的,既然是各位大人要找的人,那就更好办了。我现就去找他,把他灌醉了,将话套出来,这不就得了?”
“不”一直没吭声的董少泉却道,“若是万一将来此人再将在你这儿的事泄漏出去,难免牵连于你,我这儿还有一个更好的主意。”
深秋的夜,又黑又冷,可是生着通红火盆的牢笼,却是明亮而温暖的。
宇文都兰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如标枪般背对着她挺立的背影,不明白为如此孱弱而瘦削的他,却仍是让人觉得逼迫十足。尽管衣衫早已褴褛,发松髻乱,但仍是骄傲得犹如天神之子,让人除了敬仰,只想追随。
这是结的孽缘,为何西戎无数权贵们争相巴结的天之娇女要在这里低声下气的求他?微微苦笑着低了头,“你就是跟我赌气,也先把饭吃了好么?我今儿特意找了个南康给你做的饭,挺香的,不要尝尝么?”
潘云龙叹了口气,却连头也不肯回,“你不必枉费心机了。我早已说过,我有妻子,现在应该还有了孩子,不可能再娶你的。”
“世事无绝对。”宇文都兰不肯放弃,这个铮铮铁骨,又骁勇机智的男人既然让她看上了,她就一定要得到
“我就是再娶,也只是纳妾而已难道你会愿意么?”
“你不用骗我的,你们的书上不是常说三妻四妾么?象在我们西戎,也有这样娶了正妻再娶侧妻的。虽然你已经有了正妻,但再娶我为平妻也不是不可能”
“你这个这样?好好一个大姑娘为不愿意给人做正妻,非要跟别人共有一个呢?”
“谁说我要跟她共享?我让你娶我,是先解决名分问题,然后你就留在西戎,再也不必了”
“不可能我身为臣子上有君王,身为长子家有尊长,你就是留下我,我的心也是在南康的他们都是我的责任,我死也不可能抛弃他们麻烦你醒一醒吧”
“责任?你么?给你做饭的这个就是跟情郎私奔,被我的族人抓到的,你们南康女子不也有这样至情至性……”
“那是不知廉耻”
某个正在厨房偷吃截留饭菜之人忽地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满不在乎的继续吃。
宇文都兰不死心的问,“若是你长年不归,你的妻子她也会寂寞,说不定她……”
“不可能你无须白费唇舌在这里挑拨离间了。”潘云龙的语气里满是骄傲,“我的妻子知情达理,温柔贤淑,就是我死了,她也会为我守一世,是你们这些水性杨花的女子无法明白的”
“那我呢?我有不好?我不够漂亮,不够聪明么?”略带哽咽的女声可怜兮兮的响起,“你么?我哥哥逼我嫁给一个很没用的男人。他想在西戎称霸,就要牺牲我的终身幸福。”
完全不加怜惜的冰冷,“那你也是活该,助纣为虐你的眼泪不必在我面前白流,我不会信你的。”
宇文都兰幽幽叹了口气,“我现在才,原来男人的野心竟是这么可怕的。明明答应得好好的事情,说变卦就变卦了。”
她的声音蓦地冷静下来,“潘云龙,我可以实话告诉你,现在不是你愿不愿意娶我的问题,而是我必须嫁给你的问题无论如何,我都会把与你成亲的消息散布出去。你的,我一向是个很有心机的,想要和你圆房,也不是太困难的事情。你若是死了,才真是死无对证了。到时,这消息一旦传到你妻子的耳朵里,你说,她会想?还会心甘情愿的替你守一辈子么?”
“你”潘云龙气得不轻,终于转过头来,“你这个,这么恶毒?”
宇文都兰微微一笑,笑容里有几分狠辣,也有淡淡的苦涩,深深的凝视着他的眼睛,“如果不能让你喜欢,让你恨到骨子里也是好的”
她霍然提高了嗓音,又是那个冷艳如霜的大了,“真正的勇士应该战死在马背上,而不是饿死在牢笼里。饭已经端来了,你爱吃不吃”
这个潘云龙无比忿恨的瞪着她决然转身的背影,可是当目光落在面前的餐桌上时,却是一愣。这……这些是谁做的?
偷吃完毕,顺便又很“勤快”的打扫了厨房的张蜻蜓,在回到小屋的后,得意的给夏仲和炫耀,“我今儿可给你弄回好了,算是我这当妹子的孝敬你这当哥的快看”
一只小吊锅里,装着不少精细食物,还温热着。而旧褥子旁边,还堆着一床厚厚的新羊皮褥子。
“这么多好?”夏仲和确实惊喜了,先去捞菜。
这些天,二人都已经受够西戎的饮食了。顿顿都是青稞面做的糌粑,拿茶水一搅和就这么捏成团来说,纵偶尔分些牛羊肉,也全是烤得一个味儿。
一顿饭吃着新鲜,天天这么吃,吃得两个人都快吐了。可如今这样的身份,有得吃就不了,哪里还敢挑剔?
“好吃吧,可是我亲手做的”张蜻蜓自吹一把,告诉他诸般原委。菜是给那个南康囚犯做时剩下的,褥子应该是山遇家的人偷偷送来的。
夏仲和听完点头,只是担心,“那个客栈的人要是出卖咱们,反告一状办?”
“不会的。咱俩又不是要紧人物,最多把那玉扳指昧下,其余能干?最多不帮忙也就罢了,没道理出卖我们向宇文家讨好。只是另有件要紧的事情,我今儿在前头打扫时看到一篇文章了,上面写归顺的意思,可惜没看太懂,我只记得个大概,你听听看是意思。”
夏仲和只听了她只句片言,立时眼睛就亮了,“这是朝廷派人招安了,就是要来人谈判了”
真的?张蜻蜓眼神里也放出了光彩,有人来,也就是说他们有机会回家了
正待商量商量接下来该办,忽听门外有人在喊,“小庆,小庆你出来”
二人面面相觑,心中皆是一沉。现在天色已晚,叫她一个女子出去怕不是好事吧?无小说网不少字
夏仲和眼见摆手示意张蜻蜓别出声,出声回应,“请问有事么?她已经睡了。”
那人的声音里明显的透着不耐烦了,“那就把她叫醒,头领还在房中等着她去伺寝呢”
?恍如晴天一个惊雷,把两人都震呆了。
(桂子很勤快的加更了,打滚求各种支持~)
是 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