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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蜻蜓,她好狠!
她不仅是当着全家人的面把潘云祺的事情抖落了出来,她甚至直接把此事举报到了皇宫。大义灭亲做到她这个份上,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潘云祺披枷带锁的给带走了,任小谢夫人哭断了肝肠也留不住片刻。等到官兵走了,她立时披头散发的拔出发簪冲到张蜻蜓面前,“你这恶毒妇人,害死我儿子,我跟你拼了!”
“我忍你已经够了!”张蜻蜓连从前表面的谦和忍让也不再有了,将小谢夫人一把开,厉声斥责,“你还好意思骂我恶毒?跟你比起来,我哪点沾得上恶毒二字?云豹小的时候你拼命惯着他,败坏他的名声。等到我进了门,你又处处刁难于我。大嫂生孩子的时候,你费心心机想把她们母子弄得一尸两命。就连你自己亲孙子他娘,你利用完了人,不也活活把人给害死了?”
她冷笑连连,“不过老天还是很公平的,你这样的坏心眼,现在终天得到报应了。想想你这么多年,费神巴力的做这些事情,不就是想让你自己的亲生儿子继承整个潘府?可惜啊,你那个儿子实在是太不争气了。读了那么多年的书,考个功名还是靠的作弊。想发点财,也是稀里糊涂给人拐去干那种掉脑袋的买卖。你现在怨我害了你儿子,怎么不想想你自己这个做娘的是怎么教他的?你自己没把人教好,现在惹出祸来反而来怪别人,这是哪一门子的道理?”
“你滚!滚!我们潘家不要你,我再也不要看到你!”小谢夫人被她在伤口上重重撒了一层盐,心痛自责内疚懊悔得无以复加,却怎么也找不出更多的话来辩驳。
嘁!张蜻蜓眼角都懒得扫她一眼,“你让我滚?你凭什么让我滚?你这么心思恶毒的婆婆,把儿子都送上断头台了,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教训我?”
“你闭嘴吧!”潘秉忠气得头晕目炫,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纵是你婆婆再怎么不好,也轮不到你一个晚辈在这里说三道四的。你今天还没闹够吗?出去!”
“我偏不!”
张蜻蜓铁了心要和一家子扛到底了,“从前她欺负云豹,欺负我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话?现在她的儿子做错了事,要连累全家问斩了,我好心好意去举报了,是为了保住一家子性命,你们不感激我,反而都还来怪我,天下哪有这样不讲道理的事情?”
“是,我就是不讲道理了!”
潘秉忠给她气得无法,口不择言的道,“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顶撞长辈,就凭这一条,我就能把你赶出家门!”
“是么?”张蜻蜓冷冷瞥了爷爷一眼,“那我劝您还是三思而行。毕竟到皇上那儿举报小叔的人是我,现在爷爷您把我赶出家门了,让皇上怎么想?旁人怎么想?难道真的是潘家有了包庇之心,所以才如此容不下我?”
“你……”潘秉忠伸手指着她,浑身抖成了筛糠,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就见他往后一仰,气晕了过去。
幸好潘高氏站在一旁,赶紧一把拽住,“老头子,老头子你怎么了?”
潘云龙扬起手来,差点给了张蜻蜓一耳光,可是手抬起半晌,却看着她咬牙闭目不躲不闪的样子,是怎么也落不下去。最终长长的叹了口气,先扶爷爷回房了。
潘秉忠只是一时气急攻心,晕了过去,掐着他的人中按揉一阵,便悠悠醒转过来。醒来之后,禁不住老泪纵横,“我们潘家究竟是做错了什么事情,怎么竟惹出这样的事来?”
小谢夫人也在旁边哭,“全是那丫头最坏!要不是她,云祺怎么会落到今天的下场?公公,您老人家快想想法子,想想法子救救云祺吧!”
潘秉忠紧紧的盯着她,缓了缓胸中的气息,然后吩咐,“云凯,你扶我起来。有拐棍没,给我拿一根。”
潘云凯不知何故,将爷爷扶起。拐棍平常虽然两个老人家不用,但家里却是有备着的,就在墙角。
却见潘秉忠坐直之后,运了好一会儿的气,忽地抡圆了胳膊,拿着拐棍就重重抽在小谢夫人的身上,“都是你教的好儿子,你看看他把全家害成什么样儿了?你现在还有脸怪云豹媳妇?如果不是你儿子做错了事,旁人又有什么可说的?云豹媳妇骂得对,这么多年我们都没有管过你,凭什么现在还来怪她?全家最坏事的就是你了,最不应该接进门的人就是你!”
小谢夫人彻底给打懵了,连躲都不知道躲,脑子完全空白了。
公公在说什么?在说全家最不应该是接进门的就是她?怎么会是她?怎么会是她!为什么婆婆还在附合?她在附合什么?为什么所有的人看着她的目光里都充满了鄙夷与厌恶?
她什么都听不到,只看得见四周的人原本都将聚拢在她身上的目光又移开了。潘秉忠站了起来,柱着拐棍就带着全家的男丁往外而去。
他们要去干什么?小谢夫人想问,但嘴巴张开了,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想跟上去,但脚步却一点都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在群人闹哄哄的出了门,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娘!你怎么了?”还有一个人没走,是潘云霏。
看着小谢夫人这副失魂落魄,如木雕泥塑的模样一下有些慌张了。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都毫无反应。潘云霏有些慌了,用力的掐了一把,才让她猛地回过神来。
因为疼痛,耳朵才从极遥远的地方开始被灌进各种声音,可为什么还是这么静?
“云霏,云霏他们人呢?”
潘云霏给她抓得痛了,“娘,娘您轻点!您想问谁?爷爷他们说要去领罪,姐姐陪袁姑娘回房了。”
“那你哥呢?”小谢夫人不假思索的就问起来,心里却存着一个期盼,似乎那一切都只是一个梦。
潘云霏被她怪异的眼神看得心里有些发毛,“哥哥,哥哥不是被带走了么?”
“被谁带走了?谁敢带走你哥!”
“娘您别吓我!”潘云霏都快吓哭了,“哥哥刚去了大理寺,那不是您也看到的么?”
“我也看到的?”小谢夫人喃喃自语着,空白的脑子里终于又跳出一格又一格的画面。她的儿子被带走了,她的公公在打她,所有的人都在指责她,说她不好。
小谢夫人忽地一个激灵,不敢再想下去了,象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抓着女儿的手,“云霏你说,娘其实没错对吗?你哥是我亲生的,我当然要疼他些,这也是人之常情,对吧?我好好的教他念书,好好的养他长大,你哥也是个很争气的孩子,并没有象你二哥那样调皮捣蛋,他是个好孩子,对吧?就是他犯了一点点的小错,那也是别人害他的,不是他的错,对吧?”
“娘!潘云霏也不愿意再听亲娘的强辩了,“明明是哥错了,就是错了。您为什么一直袒护他?从小到大,只要二哥犯一点小错,您总是弄得全家皆知,可是哥犯了错,您却半句话也不许人说。哥哥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也是当爹的人了!上回就是科举舞弊,这回更好了,居然勾结外人干下这样的勾当。就算我是他亲妹子,我也要说一句,确实是他错了!他贪财、好色、心术不正,现在不仅害了他自己,还害了我们全家!您回房好好想想吧!”
最后一线希望,就这么破灭了。小谢夫人颓然瘫坐在地,所有的信念都灰飞烟灭了。
潘家上下笼罩在一处诡异的沉静里。
袁丽嫦内心更是震惊不已,谁也不曾想到,二少奶奶居然以这种方式发泄着对小谢夫人,对潘云祺,又或者是对整个潘府的不满。
但也同样因为是张蜻蜓主动检举,所以皇上开恩,并没有提取除了潘云祺以外的人到堂。可因为事关重大,潘府被更加严密的封锁起来了。
除了当场听说过这个消息的各位主子,就连潘府的下人们都不清楚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只看见潘云祺一人被士兵带走了,却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毕竟是私采矿藏的重罪啊!还是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府上的公子,竟然做出这等事来,那是不是意味着潘家有了反心?
面张蜻蜓这么做,到底是出于自保,还是为了让皇上另眼相待,把自己收回宫去?袁丽嫦很困惑。
她难道就未曾想过,她这样的所作所为,反而有可能会激怒皇上,让皇上对潘家产生更大的疑心么?
只要张蜻蜓不说,这些事原本都是可以私下解决的。可是她说了,还直接捅到皇上面前去了。这样就一点挽回的余地没有了。张蜻蜓不是一个蠢人,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她这么做了,还害得她自己现在已经和整个潘家势同水火。如果说潘云祺重利忘义很可恶,那她为了一己之私,出卖整个家庭,岂不更加的让人深恶痛绝?
将来就算是潘家无事,但张蜻蜓想在潘家好好过下去,只怕都是极其困难的事情了。
那她为什么,会甘当一个出声家庭的罪人呢?
想不通,袁丽嫦真是想不通。
为了请罪,潘秉忠带着全家的男都紧随其后去了大理寺。
卢月荷来到张蜻蜓的院子,没有通传就径直闯进来,把丫头们全都撵下去,带着泪痕,无比痛苦的看着她,只问一句话,“为什么?”
张蜻蜓背过身去,“该说的我都已经在大厅上说完了。就好象大哥为了不愿意让你伤心,拒绝皇上的赐婚,我也要为了保住自己和云豹,做些我觉得应该做的事情。”
话已至此,还有什么可说的?拭去脸上泪水,卢月荷失望的转身,只丢下一句,“你自己想好怎么跟云豹解释吧。”
等她走了,屋中才传来低低的隐忍的啜泣声。丫鬟们都不敢上前,站在门前等候吩咐。直到萧森大踏步的进来,才打破了这难言的肃静。
“麻烦去请下二少奶奶,说我有急事要见她。”他的口气很急,脸色也不太好看。
“不见!”屋里传来的声音略有些沙哑,却仍是熟悉的,只是多了一抹拒人于千里之处的清冷,让人寒心,“转告萧统领,他和那帮子兄弟在我府上已经呆得够久了的,去问问他们,是否也该回去了呢?现在这时节,加一个人可不是加一双筷子这么简单。潘府外已经有了皇上派来的大队官兵,总不会这么多人还比不上他们几个吧?”
萧森窘得脸色一阵红,一阵青的,原本想好的话也一字都说不出来了,但待要与她争吵,却又到底是在人家的屋檐下,还蒙她照拂多时。但若是要再忍气吞声的呆下去,那实在不是血性男儿能做出来的事情。
“二少奶奶,您不用赶,我们这就走。只是走前,我想求您一件事。您之前同意把绿枝许配给我的,我想把她一并带走,可以么?”
“不可以!你说我把绿枝许配给你,可有文书文契?若是没有,就不要在这里胡搅蛮缠!”
萧森气得无法,狠狠的一跺脚,走了。
张蜻蜓从窗户缝里斜觑出去,吸了吸鼻子,开始唤人,“来人,给我打盆热水,再让厨房做一碗热热的汤面送来。”
丫鬟们不敢大意,很快就忙开了。只是张蜻蜓自有孕后。吃东西对难免挑剔一些,尤其是这汤面,不能稠也不能稀,不能太过油腻也不能太过清淡。要调得鲜香适口,汤美面滑,还是榴喜更拿手一些。
张蜻蜓近来气不顺,厨房里的事情可更要小心,故此榴喜亲自拿火腿肉片精心烹制了一碗面汤送来。
可潘二奶奶吃得仍是很勉强,“把榴喜唤进来,成天这么几个菜式翻来覆去的吃,问问她还有什么新花样。”
于是,在大伙儿同情的目光中,榴喜赔着小心进来说话了。
问了一些天南海北的吃食,张蜻蜓似乎心情好些了,推说身上炽热要洗澡,打发小丫头们去给她烧水。
此时二人的神色才为之一变,张蜻蜓收敛了那副不耐烦的神色,轻声问,“怎样?”
榴喜点头,沉稳的答,“二奶奶放心,已经办妥了。”
张蜻蜓松了口气,却又蹙眉道,“成不成就在今天晚上了,你可千万要当心。”
榴喜微笑着示意她放心,“二奶奶别担心,奴婢就是豁出这张脸面,也会把事情办妥的。”
张蜻蜓颇有些感动的看了她一眼,“榴喜,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
“奴婢不用问。因为奴婢相信二少奶奶是好人,您连奴婢这样的人都能容得下,怎么可能真去害什么人?纵是的话,那肯定也是逼得没法子了,那奴婢就更应该帮你了。回头您一高兴,奴婢的好处可更多呢!”
张蜻蜓扯动嘴角,勉强笑了一笑,“没想到这时候,你居然是最信我的人。只是一会儿,可要委屈你了。”
“奴婢不委屈,二少奶奶您有苦说不出,才是真委屈。”
张蜻蜓眼圈微红,诚心诚意说了句,“谢谢你,榴喜。”
榴喜点头一笑,那笑容竟是说不出的温婉可人,蜕去了从前那些矫揉造作的轻浮俗艳,现在的她,真正是象个自尊自爱,也让人喜欢的女人了。
张蜻蜓暗自吸了口气,象榴喜曾经遭遇过那么不堪的一切都能重新站起来,自己这点小小委屈又算处了什么?
沉住气,端起面前未吃完的汤碗用力的掷向地面,摔得粉碎!张蜻蜓相信,迟早,她也会把这些不好的过去全部抛弃。若是真的错了,那所有的过错就让她一人来背!
这也算是,还了潘家,还有大哥大嫂他们待自己的一片真情。
冬夜漫漫,井水沁凉。
把最后一件衣裳拧干,挂上晾衣绳抖平晾上,绿枝长也了一口气,背着手捶捶酸痛的后腰,再咬牙慢慢的弯下,将洗衣盆和棒槌碱土收起,不觉自嘲,真是太多年没干过这样的粗活了,一天下来,浑身累得几乎快散了架,手脚都不象是自己的了。
不过身体一闲下来,止不住的疑问又浮上心头,二少奶奶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洗了大半天的衣裳,已经足够让绿枝冷静下来思考问题了。
相处这么多年,张蜻蜓是个什么人,她再清楚不过。
虽说现在的她与从前的她区别确实很大,但张蜻蜓并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更不是一个会无理取闹的人。虽然有时脾气大了此,急了些,但是非黑白还是很清楚的。尤其是对她好的人,她更不会轻易辜负。
可是今天的事却处处透着古怪,先是故意跟大少奶奶呛声,后来又把自己赶来洗衣裳,把周奶娘和彩霞打发出府。萧森之前还过来非常气愤的说,自己和那帮兄弟也给她轰出府去了,连应承他们的婚事也变了卦。
这些事里分明透着不寻常,而且又是从章泰寅回来时的那晚才开始的。难道说,是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逼得张蜻蜓不得不出此下策?
正皱眉沉思着,忽听小丫头们在议论,“听说没有,刚刚二少奶奶又发脾气把榴喜姐姐给骂了一顿,连碗都砸了,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
“就是呀,我刚过来时,见榴喜姐还躲厨房里哭呢。”
“呀,是绿叶枝姐姐回来了?还没吃饭吧?给你留了饭的,你快去厨房吃吧。”
“放心,二奶奶已经睡了,没事的。把东西给我吧,你快去吃饭。”
绿枝道了谢,把衣袖放下来,去了厨房。果然看到榴喜红着眼睛,蹲在灶边也不知在想什么。
“榴喜!”绿枝轻拍她的背,不提自己的难处,先安慰起她来,“别难过了,二奶奶可能最近遇上愁事了,大家都多担待着些吧。”
榴喜转眸,“你不怪她?”
绿枝轻轻摇了摇头,在她身边的小杌子上抱膝坐下,一面烤着湿漉漉的鞋袜,一面低声道,“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总觉得二奶奶不是那样的人。她对我好了十几年,就是偶然发发脾气,也是应该的。”
说着,她的眼圈也红了,不过很快就振作起精神,跟她挤了挤眼,“你不是给我留了吃了么?快给我拿来,我真饿了。二奶奶常说,天在地大,吃饭最大。饿着肚子那可是什么事也办不成的!”
榴喜也笑了,“二奶奶果然没看错人。”
绿枝心中一凛,看着她的眼光变了。
榴喜回头看看门外无人,附在她耳边道,“现在二奶奶有一件事要咱们去办,万一失手给人拿住,就是打死也不能说,你敢去么?”
去!绿枝就知道,张蜻蜓不会无缘无故的把她赶去洗衣裳。只要还肯用她证明二奶奶还是最信任她,她又岂能不去?
榴喜从怀中掏出一张图纸,就着炉光给她看了,“那一会儿,你就跟我去老爷的书房偷这个!”
萧森带人走了,可潘茂广的书房门口还是有人在上夜值守的。只是今晚上也不知是怎么了,两个小厮都不约而同的闹起了肚子。一个一个跟比赛似的往茅厕跑,可这又是什么大毛病,发作时天又晚了,想要去找人来代班也找不到了。
但这两个小厮却极是尽忠职守,就算已经这样了,还坚持一个去茅厕时,另一个一定留下来看守。
榴喜跟绿枝使了个眼色,她微微点头,趁一个人刚回来,另一个人还没去时,从花丛后站了出来,“二位兄弟忙着呢!”
“哟,是绿枝姐姐呀,你怎么过来了 ?”
绿枝和萧森的关系,是大家都知道的。而她受罚之事,他们也听萧森抱怨过了,所以此时绿枝来问,也算是合情合理。
“绿枝姑娘,你不必太担心了,萧统领肯定还在京里,我们虽不知怎么和他联系,但回头问问大少爷,应该是不难找到人的。”
绿枝更加羞怯了,“我就是不好意思麻烦大少爷,最近二少奶奶脾气不好,我怕让她知道 了又生气。嗯……你们可不可以帮忙,就说是他拉了东西下来,给你们收拾了,再托大少爷转交?”
这个没问题,二人立时答应了。
要说起来,张蜻蜓那边的丫鬟婆子们还是很不错的。待人和气不说,行事也大方得体。虽然二奶奶不会叫人办点事情就打赏,但若是真给她办了事,她底下的人却经常会帮着他们补个衣裳做双鞋袜什么的。若是有些头疼脑热,去找他们那儿的人来代个班,甚至于抓副药都没有二话。这些事儿虽小,但有时却比直接给钱更暖人心。
绿枝见他们应了,很是高兴,当即就说要回去拿包袱,然后瞧他们两个气色不好,关切的问,“你们是不是不舒服?”
“可不是?也不知是吃坏了什么,闹肚子呢!嗳哟,姐姐,我不跟你说了,我得去了!”
又一个小厮跑了。
绿枝抿嘴一笑,跟剩下的那个道,“你们怎不早说?我那儿就有治腹泻的药,我一会儿去给你们带几颗来。”
“那可太谢谢你了。”
没事儿!绿枝笑着应了,回身走了。为了戏做真,她还当真回房收拾了给萧森做的两样针线,又写了封短信,这才带着药出来。只是又从厨房里端了两碗榴喜早准备好的热米汤,搁了点糖,一并带去。
两个 小厮感激不尽,“真是太谢谢姐姐了,还想得这么周全,正觉得饿呢,您就送这个来了。”
不客气。绿枝微笑着等他们吃了,才忽地想起,“呀,我忘了,大夫曾经嘱咐过,这药吃了,人会有些犯困,你们还上夜呢,一会可得撑着点。”
两小厮想想,还真怕自己睡过去了,于是等绿枝走后,提了个马桶进来。约好一人上半夜,一人下半夜。先就有一个睡过去了,尔后另一个正强打精神硬撑着,忽地只觉嗅到一阵香风飘来,很淡,正诧异着天寒地冻这是什么花,人已经不知不觉的给迷倒了。
榴喜不敢大意,捂着口鼻又拿迷烟熏了一阵,直到听到二人的鼾声如雷,才和绿枝从阴影处鬼鬼祟祟的钻了出来。
“怎样?”忽地,从他们背后蹿出来一个身影,唬得二女魂都差点飞了。
定睛一看,却是张蜻蜓,裹着一条玄黑的斗篷,也悄列声息的摸了出来,把声音压得极低,“你们放心,我在屋子里也点了迷香,没人知道我出来。”
绿枝眼角暗抽,心想自家的二少奶奶实在是有做宵小的天份,把这些迷香用得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可既然好不容易费这么大的劲进来了,那就别费话,赶紧找吧!
三人摸进书房里,开始四下里一阵翻腾。动作还不敢太大,怕把东西弄乱了,回头给人察觉,只能极其小心的就着一支特意剪短了灯芯的小蜡烛四下找寻。可几乎要把书房翻遍了,也没瞧见要找的兵符在哪里。
绿枝急得鼻尖都快冒汗了,“这到底蔵在哪儿了?会不会有什么机关暗道?”
榴喜听她这么一说,立即转移了目标,开始掀墙上的画,摇书架上的花瓶,又敲地下的砖,要怎么还是没有呢?
见她二人跟没头苍蝇似的忙得团团转,张蜻蜓也跟着瞎忙了一时,却忽地在看到墙上挂着的军刀时顿住了身形,想了一想。
潘茂广可是天下兵马大元帅,依公公那个性子,都能直接在晚辈面前承认自己的剑法不如大儿子,这么一个坦坦荡荡的人有可能在书房里布置什么机关暗道么?
绝无可能。
那他若是要放些最珍视的东西,会放在哪儿?
张蜻蜓几乎是本能的低头,目光落在那张宽大的书桌上。书桌上放着笔墨纸砚,天天擦拭得一尘不染。桌面光洁,一览无余。
举着蜡烛低头细看,却在书桌边沿的雕刻花纹中发现了一道明显粗些的刻痕,再一细看,却怎么好象是个缝隙?
张蜻蜓下意识的伸手去拉,却又纹丝不动。可她直觉这地方有问题!“你们快过来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绿枝觉得奇怪,“二奶奶您掏桌子干嘛?”
可榴喜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伸手在旁边刻花那儿摸了摸,竟拔出一支木雕的活动花来,而张蜻蜓心有灵犀的再一拉那里,抽出一只小小的屉斗,里面放着一只锦盒,连把锁都没有。打开一瞧,不正是那块兵符?
张蜻蜓惊喜莫名,“榴喜,你怎么知道这么弄?”
榴喜也很高兴,“从前老爷曾经赏过我一只黄杨木的首饰盒,也有这样类似的机关。”
张蜻蜓还怕勾起她的伤心事,没想到榴喜全不介意,反而催促着她,“姑娘,东西找到了,咱们快走吧。”
张蜻蜓点头,将兵符揣进怀里。又依样把书桌恢复原样,三人小心翼翼的溜出了书房。刚出院子,忽地瞧见脚步声响,还有灯笼亮光,是潘秉忠他们回来了。
张蜻蜓只觉头皮发麻,潘茂广的书房离正院极近,万一给发现了,那可不是闹着玩了!她们无论是跑回去,还是想离开,都极有可能 给人发现。
心中一紧,当机立断的就把兵符塞进榴喜怀里,“你快回去!绿枝,你跟我掩护。”
榴喜一猫腰,贴墙根快步跑了。
“什么人?”潘云龙听觉极其敏锐,已经察觉到了这边有人。
低声说我句对不起,张蜻蜓抬手就给了绿枝一个耳光。一面放重了脚步,一面怒斥,“你这丫头,真是不知好歹,大半夜的把我哄出来,还说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要跟我说,原来竟是想引我去领罚?我做没做错事,还轮不到你来评论!”
绿枝会意,苦苦拉着她的衣袖劝道,“少奶奶,您就去跟老太爷老太太认个错吧,您 现在还有身子,他们不会怎么罚您的。只要您说几句好话,他们会原谅您的。”
“够了!”张蜻蜓怒不可遏,“你以为你是谁?不要以为我平常对你好点,就忘了自己的奴才身份。你要再这样,可不是洗衣裳这么简单的了,我随时可以把你卖出去!”
然后,她转过头来,冷冷看着在不远处听她们说话的潘云龙,“大哥不是说这些天都去军中住么?这是回来拿行李的?”
潘云龙给噎得说不出话来,张蜻蜓一转身,气势汹汹的走了。可大冷的天,手心里却直攥出两把热汗。
好险!
等她走远了,潘云龙给夜风一吹,忽地觉出不对劲来。
弟妹这深更半夜的跑出来就为了绿枝跟她说话?没道理呀,绿枝这丫头到底有什么本事能把张蜻蜓拖到这儿来才让她发现?
他留神左右一看,这里离老爹的书房最近,张蜻蜓没事跑到这里来能打什么主意?或者说,她其实是担心他们迟迟不归,所以过来瞧看?
从本质上,潘云龙是不愿意相信弟妹是出于恶意才举报的潘云祺。这件事虽然对潘家的影响很大,但是反过来一想,却也未必是没有好处的。
皇上本来就一直忌讳潘家势大,想找个理由削弱老爹的势力,之前一点小打小闹完全动不了潘家的根基。可是这回的事情就一样了,潘云祺犯下的是株连九族的死罪,如果皇上最后允许潘家将功折罪,那么也正好有个现成的借口了。
其实此事就是潘家不说,吴德也迟早会咬出来。不过原先潘云龙打算的是,让潘云豹把此事的证据都带回来,再一举揭发吴德,告他一个诬陷之罪,让潘家脱身。
而张蜻蜓的做法只是多了一步,便是把潘云祺拱手送了出去。这么做,虽然是自揭其短,但有可能,也是一个转机。
因为有了张蜻蜓的大义灭亲,所以皇上的态度还算不错。他们一家去大理寺请罪时,宫里特意派了小太监出来传话,说是待事情查明之后,会有一个定论。在此之前,只是让他们别声张就完了。
这就说明皇上的态度还是不想把事情闹大的,如果不闹出来,那潘家自然不会受到多大的牵连。不过也有一种可能,皇上只是顾忌着潘茂广还在边关,所以暂且隐忍不发。
潘云龙越想越伤脑筋,越想越糊涂,不明白张蜻蜓为什么好端端的会挑这样的时机来发难,若是她心里当真不痛快,跟他们明说不好么?为何一定要这样?算了算了,理不清,索性就不理了。
再说,元宵就快到了,他回军中也是应该的。每年正月十五,京城全年唯一可以昼夜灯火,不闭城门的日子。
所有百姓都可以自由出入,观赏花灯。大伙儿是开心了,可是对于军人来说,这份职责可是不轻。尤其现在的九门提督潘茂广还不在京城,身为他的长子,潘云龙也想多分担一些事务,算是替老爹尽责了。
现在只盼着潘云豹能快点回来,也许有他在身边,弟妹的真正心结就能解开了。要不然,女人的心事还真难猜!摇着头,背着手,潘云龙一路回房了。今晚城门已关,他就是想走也走不了。收拾了行李,在书房歇了一晚,次日天还没亮就卷铺盖走人了,免得让张蜻蜓看到又说他没信用。至于看管书房的小厮,早起时可着实吓了一跳。他们怎么就睡着了呢?幸好书房里并没有什么不对劲,于是二人也就放下心来。想着绿枝提醒过他们,这药会让人好眠,便也忘了那迷香的味道。
想把绿枝拜托的东西交给大少爷,可大少爷已经走了。但没有关系,都在京中,让家里的下人过去时,一并带去就完了,谁也没太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