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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珠是出了外室,吩咐了小宫女们候着内室有话交代,说了一通,才领上四个小宫女,出了宫,往乾清宫那头去了。
李桂见她来,当然是不敢拦下的,一口一个姑姑的喊着,赔着笑说了几句话,便请她在门口且等一等,一溜小跑的转头往内殿进了去。
元邑这会儿正在西梢间看书,李良候在外头听吩咐,见了李桂进殿来,略一拧眉,招手叫他到跟前,压低了声:“又是谁来了?”
他如今是彻底的怕了。
堂堂御前大总管,近来却没少叫人挤兑,上回为着贞贵妃的那档子事,他在乾清宫外跪了足足有半个时辰。
脸面丢大了不说,因多少年都不曾挨过这样的罚,一双膝盖可是没少吃苦头。
李桂听他问话,很老实的低下头,一双眼睛绝不敢四处乱看,更是随着他压低声音:“慈宁宫的随珠姑姑,说是太皇太后传话过来呢。”
李良面色稍稍舒缓,说了声等着,便迈开腿,跨过西梢间的门槛儿,入了内室中。
元邑瞧见人影晃动,反手把书册扣在红木案上,侧目斜他:“怎么了?”
李良弓着腰:“随珠来了,说是太皇太后有话说给主子听。”、
元邑几不可见的蹙了眉,嗯了一声:“叫她进来。”
李良这才嗳的一声,复又缓步退出去。
只是他也不好怠慢了慈宁宫的人,便领了李桂一起出门,亲自引着随珠入殿。
随珠倒是处之泰然,丝毫不觉得有什么,跟着他亦步亦趋的进了殿,又一路进了西梢间。
元邑没再碰案上书册,摆手叫李良退出去,才正眼看随珠:“老祖宗有什么事交代?”
随珠矮身纳福:“老祖宗说了,过些日子大选的事儿落定,皇后要到寿康宫去侍疾,请您亲自送皇后去,且每日得闲时,也常去寿康宫看看。太后如今抱了病,怎么说,您也该在旁边儿多服侍些个。”
果然,元邑脸色立时黑了下去。
高太后于他而言,从来就不是一个母亲。
不过老祖宗这样说,自然是有老祖宗的用意。
他沉眸,问随珠:“老祖宗是个什么意思呢?寿康宫抱病的事,我原就不怎么信,老祖宗应该……”
“万岁慎言。”随珠一面说,一面更深蹲下去,她也不抬头,只瓮声回话,“太后轻易不喊痛不抱病的,今次既然病了,正是您该尽孝心的时候。老祖宗没有别的意思,也没有同奴才多说什么,其中如何,还得万岁您自己个儿去品,去思。”
那就是说,确实另有深意了。
亲自送皇后去寿康宫……
元邑拿舌尖顶了顶脸颊处,思忖了好半天:“我知道了,你回老祖宗一声,安心养着,外头的事情,我有分寸的。”他话音才落下,便又挑眉念叨了一句,“对了,这两天都没怎么见阿姊,老祖宗跟前她也忙着吗?”
随珠一怔,旋即摇了摇头:“从庆都殿下进宫的那日起,奴才也没怎么瞧见荣昌殿下呢。老祖宗跟前,这两日都是贵主儿在,殿下也没露面。”
“寿安堂也没人吗?”
“奴才是不敢过问寿安堂的事儿的,”随珠浅笑着,“万岁要是担心,不妨把寿安堂的宫人叫来问一问。”
元邑却摆了手:“不必了,也没什么,阿姊许是有自己的事情吧。”
随珠眼珠子倏尔转了几转,动了动唇,分明是有话想说的模样。
然而她又在元邑未曾看见时,收敛了起来,什么都没说出口。
“你回去吧,老祖宗跟前多劝着,如今病着,别叫她太操劳外头的事,还有贵妃那里,里里外外都是她一个,叫太医每日给她也请个平安脉,脉象如何,一并回到我这里来。”
随珠眼底是化不开的笑意,只连声回奴才知道了,便又纳个福,不急不缓的退了出去。
她整个人彻底离开乾清宫后,元邑才沉声叫了李良进屋去。
彼时李良猫着腰,不解的问:“主子有吩咐吗?”
“你去一趟长春宫,叫你昭娘娘备着晚膳,我晚上去她那里用。”
李良啊了一声:“主子,再有六天该大选了,您不去景仁宫吗?”
元邑一眼横过去:“大选便大选吧,皇后不是都安排妥了?”
李良一惊,忙垂下头:“主子怕是忙忘了,前半天皇后娘娘就叫人来回了话,说是还有些事儿,想请您拿个主意的。”
其实他根本不用去,也大概知道是什么事。
无非是这是头一年大选,但是太后话里话外却不许太过分,不叫选太多的人进宫来。
太后什么心思,他清楚,皇后也清楚。
但是皇后想请他拿主意这事儿……心照不宣也就罢了。
她已位中宫,进来一个人是进,进来十个人,也是进,对她而言,没多大的区别。
可是对于高令仪她们来讲,区别却大了去。
她不好再明目张胆的忤逆太后,就想借着他的口,打着他的旗号,跟太后对着来。
然而在这件事上,他却并不怎么愿意支持她。
要正经的论,也不止这一件事了。
从那日她叫人到慈宁宫去试探他,对翊坤宫的态度,再到送让哥儿出宫的主意,再到今日——
元邑手臂微抬,压了压太阳穴。
他们两个人结缡六年,怎么突然间,就成了这样呢?
是因为容娘进宫后,他越发不愿分心去包容皇后,还是因高令仪的到来,迫使她不得不处处阴谋。
他不想再去深思,也并不愿意追究。
结发夫妻,纵使无爱,他也很不愿轻易与她为难。
况且他深知,她在这宫中的路,已经很难走,也只会越来越难走……
“李良,景仁宫我不去了,你去告诉皇后,凡事不必再来问我,大选事宜,她是中宫,叫她自己看着办吧。”
李良后背一僵,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他听得出来,万岁的语气不是很好,倒也不是恼了或是不悦了,只是听起来……有些疲惫。
他不敢再多说,应了一声,垂在身侧的手对插在袖管里掖手一礼:“奴才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