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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语涵回头,望见俞小塘不知何时醒来,站在了门口,仅仅穿着一身单薄白衫,脸上犹有病色。裴语涵诧异道:“小塘你什么时候醒的?你身子未稳,还需多加休息才是。”
俞小塘摇头道:“师父,我刚才看到师弟的比试了,师弟真的好厉害啊。”裴语涵嗯了一声。
看着林玄言,神色复杂,她心中有个疑问,等林玄言醒了她要亲自问他。俞小塘走到床边,看着师弟好看的侧脸,眨了眨水灵灵的眼睛,秀气逼人,其实她没有告诉师父的是,她发现自己的剑骨好像发生了变化,那魔宗一剑竟似重塑了她的剑骨,自己本身圆润的剑意也变得锋芒毕露。
她现在有种感觉,只要自己握住了剑,就能很快很强,若是再遇上钟华,甚至不需要动用那一剑也可以击败他。
少女第一次对自己的剑道如此憧憬。老井城有一个老人。老人是出了名的老好人,对谁都和和善善,见了人就微笑着嘘寒问暖,聊一聊家长里短风俗人情,老人的学识很是渊博,几乎是一个万事通。
每一处的风俗人物,历史典故都可以说得出来,而那些刚刚蒙学的稚童也是极喜欢和老人说话,老人有时候给他们讲书上的道理有时候给他们讲鬼怪的传说。
大家只知道老人姓袁,大家都叫他袁老头,也不知道他的真名到底是什么。老人平时闲来无事之时便喜欢去承君城的一座古楼上登高远眺,看风看雨看雪,皆顺应天时,而最近,老人最喜欢看的便是天上的星星。
其他人对于老人的身份都有猜疑,有人说他以前是个教书先生,有人说他是不得志被贬下的老官,有人说他是科举不成的老秀才。
老人对于这些言论总是满脸笑意,不知真假,但是他的好心却是真的,老人虽已年迈,但仍然老当益壮,每当街坊邻居需要帮忙的时候他便都一副责无旁贷的模样。那小小的巷子里便添了很多和乐,只是最近不知怎么,老人变得有些沉默。
平时见人时候的笑容也略显牵强。通常笑了两声便开始出神。大家都觉得他是想自家的孙女了,老人的孙女原本是在老井城卖酒的。
而一年前被一个天天来买酒的汉子给勾搭走了,不知道此刻人在哪里。可老人还是喜欢登高看星星,漫天的星辰落在沧桑的眼中。他望着熠熠流动的光华,默然无言,很多时候,一看便是一整夜。
许多人都安慰他,也都祝他孙女虽然背井离乡但仍可以平平安安。老人都报以微笑,直到那一天,破旧的小巷子忽然又来了一个老人,只是这个老人看上去气宇轩昂,衣着雍容华贵,气度不凡,一看就是京城之中的高官。
这位老人面无表情,不怒自威,那些好事之人也只敢远远看着,没有谁敢上前搭话。老人独自一人来到了袁老头的门口。观望的众人心中一惊,心想不会是袁老头隐居至此,今天终于被老仇人寻上门了吧,不然如此气度之人怎么可能回来这破巷子。
在众人无比震惊的目光中,他竟然对着袁老头的家门长长作揖。门开了,袁老头看着眼前这位望上去丝毫不比自己年轻的老人,素来爱笑的他竟是一脸刻板严肃,那人一揖不起,恭敬道:“学生拜见先生。”
看戏的众人不觉心中大动,不曾想这逢人便笑的袁老头竟然有这么大的来头?袁老头示意他进来,掩上了门,面无表情道:“事情我大概知道一二,当初不是说好让我来老井城安度晚年,为何还要来找我?”老人不敢高声语:“是神殿对不起先生。”
“你们如今不是也有一个姓姚的老妖怪么?何须请我。”老人叹息道:“姚老头的真实身份先生不是不知道,若是将来真与北域开战,神殿信不过姚老头。”袁姓老人不以为然:“这一去,我怕是再也见不到我那孙女的孙女咯。”
老人面露疑惑。袁老头自言自语道:“若是再见到那个拐走我孙女的孙女的老妖怪,老夫定要一拳打死他。”老人心中大惊。心想这个世上能抗住袁老头一拳不死的人已经是何其凤毛麟角了,那人好大来头。
“也罢也罢。”袁老头无声笑了笑:“若是我身死皇城,记得将我的尸骨带回来葬在那口老井旁,若是哪天井对面那家卖酒的铺子开门了,也记得帮我照应一下。”老人沉重道:“先生一身玄通,怎么可能死。”
“唉。”袁老头忽然重重叹了一口气:“春夏秋冬,叶可常绿。生老病死,人无长生呐。走吧,谁让我姓袁。”
曾经他的袁之前还有一个字,只是被自己可以抹去了,这一日,一直爱笑的袁老头忽然不笑了,他怔怔出神,不知是在想念那个孙女的孙女,还是在想那座千里之外的王朝神殿。不知是不是林玄言故意为之,他一觉睡觉到了次日抽签之时,裴语涵甚至没有机会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这次抽完签之后,裴语涵惊讶地发现一向洋洋自得的季易天面色阴沉得可怕,一脸欲哭无泪的神情,整个阴阳阁宗门的人同样如此,全都垂头丧气,一脸痛苦无奈,如丧考妣。
季易天不停地踱步徘徊转悠,时不时走到栏杆之前远远眺望,捶胸顿足,声音痛苦到:“天亡我阴阳阁啊,天亡我阴阳阁啊!”“唉,和玄门那个老不死的赌谁家弟子能够夺魁,赌了十来把神兵仙器啊。这下要赔死了,赔死了啊”有弟子上前宽慰了几句,但是被季易天一把推开,他一个人吹胡子瞪眼,独自生闷气。裴语涵觉得有些好笑,但是他还没有无聊到去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听到旁边另一个宗门的弟子窃窃私语偷笑道:“听说啊,阴阳阁的最得意弟子季昔年,抽签抽到了自己的妹妹季婵溪”
“哈?那岂不是听说季昔年素来疼爱妹妹,怎么可能动手?”“是了,这次阴阳阁的试道大会可要止步这里咯。真是可惜了,天意不垂青,怨不得谁啊。”裴语涵恍然大悟。
想到那个呆呆的又清美至极的少女,觉得有些有趣,而自己的徒儿林玄言,如今再没有人敢轻视,虽然仍有人说他是投机取巧,但是那些话语中明显是带了酸意的。
今日林玄言抽到的是天云山大弟子周翼,此人相较萧泽境界更弱一些,她不是很担心。各大赌坊之中,林玄言的名字也被挂了起来,许多好事之人甚至认为他能和萧忘有一战之力,而今日试道大会的第一场,如大家所料,看的极为尴尬,大家就看着一个俊美的少年和一个清美的少女对坐在比武场上聊天。
也不知道在聊什么,可能是扯一些家长里短之类的,其实季昔年出于对门派的私心,他是很希望季婵溪能主动认输的,但是季婵溪好像并没有这个觉悟,哥哥问什么她便答什么,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有时候问问近来课业完成得如何。问问焚灰峰上风大不大,妹妹需不需添几件衣服?问问妹妹为何偏爱黑色,如此阴郁之色很不少女。问问东问问西,问道最后季昔年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两个人便干坐着,最后季昔年看季婵溪好像完全没有认输的样子,便扭过头满怀歉意地忘了季易天一眼。季易天心如死灰,长叹一口气,一甩袖子,气得走进了小洞天里。季昔年直起身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认输。”他举起手。季婵溪看着哥哥,无辜地眨了眨眼,而另一边,林玄言对阵天云山周翼,天云山的心法所求的也是一个快字,其不传之秘履尘术便更是如此。
而此道与林玄言不谋而合,而相同的道也是最容易分出胜负的。周翼空中不停变化攻击的身子只留下一串串残影,而林玄言挥剑的动作更是快到看不到影子。
林玄言的每一剑都落在了周翼攻击的最薄弱除,若是跻身化境的高手看这番比试便会更加震撼,因为若是放慢下来,便可以看到每一击不是林玄言打上去,而是他将剑摆在一个位置,周翼便自己撞了上去!
一个年纪如此轻的少年是如何将料敌先机做到这种地步的?这一战之后,萧忘第一次开始正视这个原本公认最废的剑宗少年,虽然他仅仅凭借快剑便击败了两个六境高手,但是没关系,六境和七境之间相隔不只是一个境界那么简单。那是天地堑。
非大天赋大刻苦难以逾越。所以六境的年轻天才,七境却独他一人。其中分量不言而喻。接下来的一场比试胜者是纵横宗的年轻修士,李墨。擅长棋道攻伐。其六境修为的底子甚至比萧泽更为扎实。
这一战打完,林玄言没有和裴语涵说一句话,他又回到房里倒头就睡。一睡便是一整天。裴语涵看着他睡时的样子,心中更加疑惑,他他是在刻意逃避么?忽然之间,她察觉到门外有一丝异样的气息,她警惕回头,望见一个黑袍白发的绝美女子凝立门口,月光款款落在她的身上,就像是流动的水。
“南”裴语涵认出了她,紧蹙眉头,刚想发问,那女子便摇了摇头平静行礼离开。裴语涵追出门外,那女子的身影却早已悄然而逝。不知为何裴语涵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为何失昼城的三当家会出现在这里?失昼城的三位当家已然百年没有出过月海了。
南绫音的身影转而出现在了接天楼的白玉台上,若是此刻有人抬眼望去,那便是人间至美的惊鸿一瞥。
那一头垂至脚踝的白发随风轻轻晃动,清雅圣洁。她缓缓走到接天楼的最顶端,望着那半掩的屋门,不自觉地微微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