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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太极心中隐隐作痛,孔荣如此忠臣,却要由己斩杀,实属无奈,见五国特使脸上得意之色,脸色骤然冷酷下来,厉声道:“不过,斩杀孔荣需要你们五位见证人在此见证书上签个字,将来我也好在姬天子那里有个证据。”
说话间,宗太极示意身边的宦官一眼,宦官立马会意,从身边椟中取出一张羊皮纸,呈在宗太极书案上。
索沃与各国特使脸色骤然变化,没想到宗太极还有这一手。
索沃心想,这次来到毗卢国逼杀孔荣是受郑和盛所托,用每个国家一千辆乌金战车为交换条件,若是他们在见证书上签了字,岂不是给毗卢国留下口实?
念及此处,索沃不假思索拒绝,“我们只是特使,没有义务在见证书上签字,走了。”
瞪视转身就走的五人,宗太极厉声道:“五位特使进门便声称你们前来监督毗卢对孔荣的行刑,此番又道自己只是特使,没有义务签字,岂不是前后矛盾?”
闻言,五人停下脚步,索沃悄无声息的瞥一眼郑和盛,但见其一只手掌在大袖内露出两根手指,索沃登时明白郑和盛之意,若是他们肯签字,便会得到两千辆乌金战车。
两千辆乌金战车对于一个诸侯国来说,那已经是一个庞大的军事力量,现在郑和盛要出两千辆,这两千辆将会打造一个多么强大的战场力量?
然而,人心不足蛇吞象,索沃觉的两千辆乌金战车还不足让他们五位特使担风险,于是有意抬高价码,转身对宗太极回应道:“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们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杀孔荣,显然是有意包庇孔荣,我也不难想到,孔荣变法有可能是你们毗卢主张的,我这便回去传书我王,到时战场上见!”
索沃此时摆明立场,郑和盛听出他的意思,显然是对目前要求不满意,狠狠心又加了一根手指,改为三千辆战车。
瞥一眼郑和盛大袖里探出的三根手指,索沃这下满意了。三千辆战车是他最理想的数字,若是要的再多,恐怕郑和盛也拿不出来,于是不等宗太极再说话,与身边四人对视一眼,微微点点头后回应,“好,为维护姬天子政权,我们五位特使就做一次见证者,签下这见证书,不过,那要等明日执行完之后再签。”
宗太极瞪视着五人,冷冰冰道:“可以,那就明天刑场见!”
索沃这次是真的离去了,宗太极脸上挂着让人心惊胆战的冷酷,也不说话,甩着大袖径直离去,见王上离去,宦官这才高宣:“退朝——”
……
要斩杀孔荣的消息不胫而走,在中州大街小巷长翅膀一般流传,百姓们被震撼了。
前些时日,百姓们也时有听说,五国要联兵进军毗卢国杀上卿孔荣,孔荣为毗卢国安危自请囹圄,王上为毗卢国安危而不得不杀孔荣。
这些消息虽然传的有枝有叶,但百姓们还是坚信王上不会杀死忠臣孔荣。况且,毗卢国什么时候怕过打仗?对于五国联兵进军毗卢国的伎俩也不是第一次施展,想打就打,毗卢国人宁愿战死沙场也不会被五国联兵吓死。
百姓们坚信,王上定然不愿意斩杀孔荣,而且上次为了孔荣被抓已经酿造出百姓“交农”的场面,为镇压暴乱,百姓死伤无数,难道王上还想酿造出那样的血案吗?
于是,百姓们自发而来,就连城郊以及城外的百姓也纷纷赶来。百姓们此时心情极为矛盾,他们似乎不知道自己匆匆而来是为祭奠孔荣,还是为孔荣上卿请命?亦或者,百姓们只是想向其他五国示威,让他们看看毗卢国人对孔荣的爱戴。
不管百姓们前来是为什么样的目的,但有一点是很明确的。孔荣是毗卢国的忠臣,又是为百姓请命废除奴籍的发起人,现在孔荣要被处死,百姓们决议,即便是舍命也要来为孔荣送行,再看一眼那张让百姓爱戴,和蔼慈祥的面孔。
孔荣的刑场就设在无根河滩,正值夏日三伏天的中伏,烈日高悬于天际肆意挥发着热量,无根河滩盐碱地面上,被毒辣日头照射的干裂开无数裂缝,且有无数白盐散落在干枯地面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以往空旷高远,萧瑟孤寂的无根河滩,今日被无数百姓的脚步吵醒,呈现出多少年来从未有过的喧嚣。
每逢有大人物死去时,都会伴有天象,百姓们抬头望着毒辣的日头,纷纷咒骂,“老天爷你瞽聋吗?上卿就要被处死了你还如此欢腾,就不会大哭一场吗?”
似乎百姓的咒骂让老天爷听到,原本烈阳高悬的天空骤然乌云密布,一道道惊雷闪电接连劈落。
“轰隆隆。”
隆隆雷声海潮般滚过无根河滩,紧接着瓢泼大雨“哗哗”而落。须臾间,便将百姓们淋湿,雨水从头顶浇灌而下,顺着百姓们袖筒裤腿流到干枯的地面。
无根河滩四野八方已是人海茫茫,百姓们出奇的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寂静的恍若一帮聋哑人聚集在一起,唯有目光全部定格在前方那硕大的刑场上。
已时一过,哗哗雨声中传来一片辚辚之音,百姓们遂将目光向声音来源看去,无数轺车正向这边缓缓驶来,车轮在泥泞不堪的河滩上艰难转动。
然而,身在轺车上的郑和盛却是神采奕然,任由冰凉雨水打落在身也冷却不了他那沸腾的血液。这一天郑和盛盼了许多年,身在朝野,孔荣与他斡旋多年,每次都是将郑和盛斗的灰头土脸。
这一天,那位昔日的对手,终于要走上不归路,怎能让他平复下翻腾的血液?
郑和盛的轺车辚辚而来,后方跟着长史仇和以及郑和盛一派,那些与孔荣势不两立的朝臣,他们此时的心情比之郑和盛的兴奋有过之而无不及,时不时与身侧轺车上之人对视一眼,脸上毫不掩饰的暴露出幸灾乐祸。
今日的主刑官便是郑和盛,王上宗太极亲自监督行刑,可是此时还没有见到他的身影出现。直到一众大臣在刑台上就位,一辆六马厢车缓缓驶来,尽管看不见车厢内宗太极的表情,但从那辆厢车的缓慢沉重便可看出,宗太极此时心情很是低沉。
终于,厢车还是来到刑台前,马夫立马将遮雨大伞撑开,恭候王上走出厢车。然而,等候多时才见厢车门帘缓缓拉开,一身素装的宗太极面色沉重走出厢车,挥手示意撑伞人走开。
宦官立马收起雨伞,战战兢兢退下。宗太极顶着倾盆大雨,迈着沉重步伐走上刑台后方的监刑台,见王上都不让人撑伞,监刑台上由随从撑伞的郑和盛众人立马将身后的撑伞人推开,将身体暴露在大雨中。
尽管心情再兴奋,他们还不至于没有这点眼色。相较于死敌就要处死,淋点雨算得了什么?依旧不能浇灭他们心中灭杀孔荣之火。
宗太极走上监刑台最中央位置,默默审视着四面八方人海般的身影,心中极为复杂,直到今日,真正要杀孔荣时,他的心情似乎压迫到极点,心底在隐隐流血,暗呼昭昭忠臣,今日却要惨死自己手中,到底是对还是错?
鉴于五国此时施压,若是不杀孔荣,作为一国之君真不敢拿毗卢国百姓的性命做赌注,万一五国真的会联兵前来攻打毗卢呢?
心底的战斗迟迟没有平息,宗太极劝慰自己:孔荣上卿,你得死是孤一生最大的耻辱,不远的将来,孤必会用五国之血来祭奠你的亡魂!
郑和盛众人站在宗太极下首,眼神时不时瞥一眼宗太极,等候他来宣布带孔荣上刑台。然而宗太极却入定般默立,迟迟没有下达命令。
就在这时,五国特使在硕大的雨伞下,乘坐轺车辚辚而来。他们的前来也宣示着,马上就要对孔荣斩首了。
轺车稳稳停在行刑台前,索沃揶揄道:“已时已过,请毗卢国君下达命令吧。”
宗太极并没有理会五国特使,目视前方,银牙紧咬,一字字道:“带,孔荣,赴,刑,台——”
郑和盛闻言,竟然不等宦官宣布,亲自高声宣布:“带人犯孔荣赴刑台——”
话音刚落,又是一辆轺车缓缓驰来,孔荣笔直站立在轺车上,依旧是那身朴素的青布衣袍,面容仍旧和蔼可亲。百姓们看着这位慈祥的老人,如炸雷般的声音响彻无根河滩,天际惊雷在百姓欢呼下也黯然失色。
“上卿万岁,新法万岁!”
审视着数百万人山呼海啸,郑和盛脸上浮现出怒色,“休得喧哗!”
然而,他的声音在百姓大潮面前,如同沧海一沙粒,渺小不堪。不但没有止住百姓们高喝,反而引来王上一声呵斥,“廷尉如何敢反驳百姓呼声?传我命令,允许百姓活祭孔荣。”
孔荣此时已经来到行刑台上,倒背双手,脸上是永恒不变的慈祥笑容。这是宗太极****,对孔荣不得上刑具,允许他体面赴死。
郑和盛听到王上竟然允许百姓活祭孔荣,心中大感不快,这是对功德无量者才实行的礼仪。在有功之臣受刑时,最高礼仪便是活祭,可以让受刑者亲眼看一下他是多么受人拥护。